第200章 霜寒漫天(二十九)(第3/4页)

我如坠冰窟,从心底涌出的寒意几乎把血液都冻住了,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趴倒在地。坚硬的岩石地面撞得下巴酸痛,眼泪鼻涕喷涌而出。

“嘭……”

还没等抬起头,我被说话的人一脚踢在腹部。身体就像有根粗绳系在腰部用力向后扯,擦着粗粝冰冷的碎石,像个沙袋翻滚了几圈,狠狠撞在岩壁。心肺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松开,憋闷得根本无法呼吸。我大口吸着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勉强抬起头。

极其模糊的视线里,那道无比熟悉,瘦削笔直的身影,在一片虚幻白光中,慢悠悠走来,缓慢地蹲下,又叹了口气。

他扬了扬眉毛,摸摸鼻子,嘴角扬起一丝好看的微笑,探手拽住我的头发往后扯。我的脖子反方向受力,“咯咯”作响,几乎就要折断。

“给我个理由。为什么?”我仰着脖子盯着那张脸,喉结翻滚迸出这句,在无数文字、影视作品里,被好友背叛时,几乎用烂的台词。

“你死不了。心脏和肺部之间,有一道很窄的缝隙。这根……”月饼另一只手捻着根沾血的桃木钉,在我眼前晃了晃,“就从那条缝里……咻……”

“咳咳……”我张嘴喷出一口血,血沫溅到月饼棱角分明的脸庞,堵塞的喉咙稍稍通透。吸了口气,我微微眯起眼睛,又长长吐出郁结在胸口的浊气:“我难过的事情,不是被最好的朋友背叛……而是……”

“哦?”月饼扬扬眉毛,眼神中透着古怪的好奇,松开紧拽着我头发的手,“你……”

“是的。”我双手撑地挪动少许,背部贴靠岩壁喘着粗气,“我只是下了一笔赌注。”

月饼疑惑地侧头,似乎意识到什么,弹身而起,后退到四、五米开外,冷着脸一言不发。

“我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打赌。”我咽了口血吐沫,自顾自地说着,“因为……咳咳……因为,确定的事情,没必要打赌;不确定的事情,干嘛要打赌?”

“呵呵……南瓜,现在说这些……”月饼摸了摸鼻子,戏谑地舔舔嘴唇,“你在拖延时间?”

“我不知道你这是易容术还是某种幻术,或者魇术、蛊术?哦,医族好像也有这种改变容貌、体形的办法。可是……模仿的再像,也就是个山寨货。”我低头瞅着被鲜血染红的上衣,“呵呵”冷笑,“月饼摸鼻子,不是用食指而是中指。你认识我们这么久,居然连这事儿都没注意到。而且,你刚才用左脚踢了我,真他妈的疼。如果没这么疼,我还感觉不到。你,少了一根脚趾,小脚趾。”

“其实,我早该想到是你。”我扬起头注视着“月饼”,视线里飘荡着,阴在衣服上殷红鲜血的残影,仿佛假冒的“月饼”被一层红色纱布笼罩。直至,残影消褪,我才再次看清面前这个人。

碎斜的长发遮挡着眼睛,高挺的鼻梁与略略凸起的颧骨勾勒出阴郁坚毅的轮廓,瘦削的脸颊使得下巴看上去有些尖,却正好能映衬出嘴角微微上扬时那丝温暖的笑容。

——

这些年,这张脸,我看到无数回。

每次,我都很忿忿:“月公公,你不近女色又不爱社交,白瞎了这张好脸!要能长在我脑袋上,别说月野了,哥们儿连小慧儿也一并收入房中!”

“南少侠这是准备为中、日、韩三国的日常交流做贡献么?这应该算是‘文化输出’吧?”

“嗯!”我认真且郑重地点点头,“戚薇嫁给个韩国棒子,林志玲找了个日本鬼子……操!想想就很不爽!小爷这也算是为国争光了!”

我们的调侃仿佛就出现在上一秒,历历在目,声声在耳。

可是,我从未想到,这张脸,会出现在别人的脸上。

那意味着……

我不敢想……

那个不祥的预感……

——

“木利,咱们认识多少年了?七年?”我努力控制着心情激荡而颤抖的声音,挪动身体把坐姿调整得更舒服些,胸口愈发疼痛——不知是因为那道贯穿胸口的伤痕;还是因为对于友情无比信任的崩塌。

“是的。”月饼,不……陈木利抬起左手伸到后脑,似乎在用力拔出什么东西,眉头紧皱嘶嘶吸着凉气,“七年四个月十五天。”

“嗤”的一声轻响,陈木利吁了口气,左手捏着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盯着针尖的血滴,厌恶地随手扔掉,“插了好几天,疼死我了。”

几乎就是瞬间,这张本是月无华的脸,产生了很微妙的变化。我很难用文字形容出这种变化,好像只是面部骨骼、肌肉、五官微微扭动,就变成了另一张,我依然很熟悉的脸。

老实,木讷,陈木利,脸。

“南爷,其实……”木利憨厚地“嘿嘿”笑着,很局促地搓着手,“我也没想着要瞒你。反正……你也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