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霜寒漫天(六)

我夹着烟陷入了沉思,眉头长时间紧皱,以至于眉毛附近的肌肉不受控制微微跳动。月饼他们坐在我对面,默不作声地等着。如果此时有人闯进房车,说不定会以为我们正在举行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桌上的烟灰缸里插韭菜似的插满烟蒂把,房车里烟雾缭绕,白茫茫一片,就差“伸手不见五指”了。

小慧儿撇撇嘴,实在忍不住了,张嘴欲问,被月野轻轻推推胳膊,拦住了。

我时间抽了口烟,才发现烟头烧到过滤嘴。一股子呛人的塑料味顶进喉咙,辣得我剧咳不止,脸红脖子粗地喘着大气,认真地环视他们五个。

就连平时和我“谁也不服谁”的黑羽,估摸着我有了结论,挺直腰板,摆出很认真地聆听姿态。月饼、月野、杰克、小慧儿更不用说,态度极为板正,神色严肃。

我嗓子眼痒痒,轻咳了几声:“你们合伙瞒了我一年多,这事儿就算了。我这寻思了好一会儿,觉得……”

小慧儿最没耐心,抢着打断一句:“阿瓜!你咋这么墨迹?痛痛快快赶紧的!”

“我觉得吧……”我见气氛达到了预想效果,摆出诸多电影里名侦探男主角惯用的胸有成竹的微笑,“刚才,你们点了外卖,好吃好喝不告诉我,这事儿确实不太地道!”.

“就这?!”小慧儿半张着嘴没回过神儿,“阿瓜!我伺候着给你点了大半盒烟,泡了五六杯茶,你就琢磨出这个?!”

“我昏迷这么久饿得难受,被最好的酒肉朋友们骗了一年多,连外卖都没吃口,脑子能好使么?”我梗着脖子怒怼柳泽慧,捎带着含沙射影月饼、杰克、黑羽,多少给月野留了几分脸面,“也就人家月野,知道下车和我唠唠嗑,安慰我。”

“八嘎”、“唰”、“叮”、“铃铃”……

“哎呀!”

“玩真的?”

“好汉们饶命!”

一时间,房车里宛如熊孩子闯进乐器铺子,手贱打翻了乐器架子,“叮呤咣啷”一片乱响。

只见——我的鼻尖前是黑羽寒气逼人的武士刀尖、左耳夹着月饼随手甩出的桃木钉、右耳是小慧儿晃着手腕的萨满手链、眼前则是杰克幻彩连连、蓝得近乎发白的大眼珠子。

看这架势,这四个人,已经准备随时把我弄死了。

我双手举过头顶,满脸堆笑地讨饶——

“黑羽,有话好说,我这不是……”

“哎呀!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儿,脸贴脸有碍观瞻。杰克,你可别真催眠我啊!”

“你别晃手链了,小慧儿!听着耳晕。”

“月饼,该扔桃木钉你就扔,别放蛊虫。”

“救命!月野!你就这么看着不管么?”

月野叹了口气,抬手把散在脸庞的几缕乱发别在耳后:“你们别闹了。晓楼心情不好,毕竟是咱们瞒着他有错在先。让他开玩笑出出气,也说得过去呢。”

我眼泪差点没掉出来,心说到底是马上成两口子的女人啊,处处护着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将来要是珠联璧合了,区区他们四个,我怕个鸟!高低在他们面前,走路都要横着走!谁要不服就让月野阴阳术、纸刀直接招呼!

月野几句话缓和了气氛。桃木钉、萨满手链、武士刀、杰克的大眼珠子,哪儿来的又回哪儿去了,各自坐回原来位置。

我长呼了口气,心里刚刚松快些,月野抬在耳边的手伸进长发,慢悠悠抽出纸刀,慢悠悠抵在我的喉咙,慢悠悠莞尔一笑:“晓楼,别耽误时间,好么?大家都给足你面子,再端着架子就是矫情了。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

这是唱哪儿出?

我的喉咙炸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随即小慧儿说了一句让我痛不欲生的话:“你们三个男人就是猪,让月野用美人计。还什么‘让月野抚慰阿瓜受伤的心,让他恢复理智找出整件事的关键’。我就说嘛!阿瓜对月野根本没想法!”

啥?!

敢情“阴阳师被男人看了身体,杀不了就嫁给他”这种童话里才有的桥段,果然他妈的都是骗人的!

我七分尴尬、三分怒气、二分悲愤,合起来就是“十二分血性”,眼一闭头一抬:“亚洲人不骗亚洲人!你们五个还是人么?打死我也不说!”

“南瓜,我知道这时候说这句话,挺不好意思的,不过……”杰克搓着手很礼貌地纠正,“我是加拿大人,不是亚洲人。措辞一定要严谨,你好歹还是个过气作家。”

“要不是你们拖着我的后腿儿耽误了进度,《文字游戏》早写完了!我能过气么?”

这是我内心深处如火山迸发,脱口而出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