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089(第2/3页)

郦酥衣不禁抬起头望去。

身前是一沓沓书卷,堆积成小小的山包。

那人正坐在“山包”之后,此刻却并未垂首翻读,那一双眼反而是透过沓沓书本,落在郦酥衣身上。

他目光定定,凝望着她白皙清艳的脸颊。

郦酥衣下意识:“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她的手正搭在男人手背上,话音刚落,又被对方反手握住。

他的掌心微凉。

郦酥衣这才反应过来,就在刚刚,身前这具躯壳里,又换了另一个灵魂。

沈顷不会用满带着占有的眼神去看她。

沈兰蘅攥着她的手,追问:“你适才在说什么,什么是当年幻日之事,什么又是双生子?”

说这话时,男人手上力道并未松,郦酥衣下意识想挣脱,却又挣脱不开。

她稳下心神,尽量忽视手背上的温热,同他讲述了一遍当年之事。

严格来说,是话本上的“当年之事”。

便就在提起兰夫人时,郦酥衣敏锐地捕捉到——沈兰蘅的神色似是微微一变。

她挺直了上半身。

“你还记得兰夫人?”

春风略急,轻轻吹动帐帘,几许阳光就这般照射了进来。不知是不是郦酥衣的错觉,就在她追问的这一刻,沈兰蘅面色竟白了一白。

那一双清澈美艳的凤眸之中,似有情绪汹涌起来。

雪衣之人顿了一顿,须臾,不答反问:“你问的可是兰雪衣。”

兰雪衣?

郦酥衣眉心微颦,道:“这是何人?”

春风温中带寒,将他的眼帘掀了一掀。沈兰蘅鸦睫微动,声音平缓:“她是我的母亲。”

一瞬间,似有一道明白的电光,就此劈向郦酥衣的脑海。

少女面色煞白,不可置信道:

“你说什么。沈兰蘅,你还有关乎兰夫人的记忆?”

男人神色恹恹,极为不耐地点了点头。

郦酥衣赶忙取来纸笔,欲记录。

“你还记得些什么?”

沈兰蘅皱眉:“怎么还要写下来。”

“一手资料,”少女微抬下巴,日光落在郦酥衣面颊上,衬得她一双眼分外明亮,“带你‘昏睡’后,我要将这些给沈顷看的。”

提起来沈顷,他明显面色不悦。见沈兰蘅便要拒绝,郦酥衣上前蛊惑道:

“你难道不想查清当年真相么?”

当年真相……

沈兰蘅的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些刺骨的冰水。

凌冽寒冬,冰水冻得让人手脚僵硬。那些冷水窜入他的口鼻,毫无防备地,又倒灌入他的喉舌、胃腹……

男人手指攥紧,于无人看见的地方,他手背的青筋隐隐暴出。

片刻后,他紧咬着牙关,干脆利落道:“不愿。”

他根本不愿探查出当年真相,那些真相之余他根本不甚重要,换句话讲,沈兰蘅不愿再回想有关当年的一分一毫。

此时此刻,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忽然有几分头疼。

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面对郦酥衣时,起了“逃离”的念想。

便就在他该冷冰冰拒绝时,男人抬起眼,望入那一张神色沮丧的脸。

只一瞬,落在沈兰蘅唇角边的话语就这般顿住。

锋利的语气碎裂,他微垂下眼帘,睫羽翕动着,瞧向她的面庞、她双肩、她的脖颈。

她看上去很失落。

敛目垂容,是他不想看到的神色。

少女低垂着脑袋,只道了声“好”后,便将眼前书籍一本本妥帖收拾起来。她的手指葱白,指尖还泛着几分青白之色。就在她即将转身之际,身后之人忽尔道:“等等。”

他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涩意。

郦酥衣转过头,与他四目相对。

春风拂动,男人雪白的衣袂轻扬着。他披散着乌发,身前拂来一阵清雅的兰花香。一瞬之间,郦酥衣几乎要将眼前之人当作是沈顷。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沈兰蘅的刻意模仿。

郦酥衣只觉得,二人之间越来越像,越来越像。

他声音缓缓,纵容道:“酥衣,把纸笔给我。”

沈兰蘅接了纸笔,于案台前磨砚。

郦酥衣抿抿唇,也走上前,立在对方身侧。

微风轻动,男人低下头。

他向来不愿提起那些往事。

那些令他痛苦不堪的往事。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幸好自己是在夜间出现,这才不会做了那些梦,着了那些魇。

沈兰蘅右臂微微颤抖,“啪嗒”一声,蘸得饱满的浓墨就这般自笔尖滴下来,于纸上洇开。

他听着郦酥衣的话,一字一字,写着当年之事。

沈家,沈顷,双生子,兰雪衣。

他的兄长,他的母亲。

狭小的、透不过气的后院,堆满干柴的柴房,那一方灌满了冷水的大水缸。

写着写着,他笔下几欲颤栗。

沈兰蘅深吸一口气,克制着,右手紧紧攥着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