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四章 白蜡村(2)(第2/3页)

这几日他唯一做得好的事是劈柴,有修行者的底子,出手快准狠,眨眼间就能把一根木头劈成长短一致、大小均衡的干柴。

可家里没有那么多柴给他劈。

“小郎君不要妄自菲薄,你是城里的读书人,日后是要做大事的,咱们这些泥地里的活计干不好很正常,也不用干。”秀娘的父亲边吃饭边说道。

秀娘的母亲在一旁附和。

这话不仅没有宽慰到赵英,反而让他眼神黯然。

从秀娘父母的言谈中,他察觉到对方这些农夫,认为他这个读书人高他们一等,并觉得理所应当。

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何钟鸣鼎食的世家子弟,朝堂上的衮衮诸公,在制定国策大计的时候,都认为自己很照顾百姓了,事实上却依然让后者过得日益艰难。

皇朝上下层之间的割裂太过严重,下层不认为上层跟他们是平等的,上层更不会如此认为,一个接受现实规则选择默默忍受,一个见对方没有反抗便觉得自己做得足够好。

上层与下层对彼此都缺乏真正的了解,所谓的同胞手足不过是两个世界的人。

赵英看了看田野,目光最终落在远处林子边的一座简易棚子上。

那里也有人在吃饭,不过不是农夫装扮,衣衫得体气色好很多,看起来很精悍,他们坐着桌凳,吃的饭食颇为丰胜,不时谈笑。

赵英知道,那是地主家的家丁、监工。

秀娘的父母都是给地主种田的佃户。

白蜡村有两个大地主,超过八成的土地山林都属于他们,一家姓谭一家姓林,百姓呼之为谭半村、林半村。

接下来半日,赵英一面在地里学着干活,一面向秀娘父母打听谭半村、林半村的情况,了解他们对两家地主的看法,寻找在白蜡村进行革新战争的契机。

今日秀娘父母干的活很简单:除草、翻地。

赵英虽然对此很陌生,一开始做得四不像,但到底不是第一次摸锄头了,不会再锄到自己的脚趾。

在秀娘父亲的教导下他学得很快,加上脑子机灵身体素质好,半日下来已是能基本掌握技巧,得到了秀娘父母的一致称赞。

他们嘴里说着赵英是个读书人,不需要干这些活计,但当赵英真开始卖力干活并且做得不错的时候,他们都乐见其成。

干活这件事结果很好,了解两家地主底细、寻找革新契机的结果却恰恰相反。

在秀娘父母口中,谭半村、林半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怎么坏。

在这对夫妻看来,谭、林两家虽然在村子里横着走,对谁都不客气,但那是因为人家是地主大老爷,是财大气粗的人上人,本身就有对百姓呼来喝去,让百姓卑躬屈膝的资格。

除此之外,两家没有明显劣迹。

他们不曾欺男霸女,亦不曾害人性命,农忙的时候两家人会亲自下地劳作,跟佃户们合力干活,碰到佃户家的小孩子表现乖巧,也不吝赏赐些糕点瓜果。

之前有几家佃户的孩子瞎胡闹,掘开了谭半村家的鱼塘,放跑了好些对方细心蓄养的肥鱼,损失听说高达十几两银子。

结果谭半村只是把那几家的当家男人臭骂一顿、抽了几鞭子,让他们每日多干些活,并没有让他们如数赔偿,把他们逼得走投无路。

简而言之,地主与佃户、乡亲们相处得还算和谐,彼此间没有深仇大恨,百姓们对地主家谈不上多有好感,但也不至于如何敌视。

“大伯家的田地,是被谭半村家买走的吧?我听说对方给得价格并不高。”赵英询问起秀娘一家的痛处。

国战之前,秀娘一家是自耕农,如若不然秀娘的兄长也不会投身行伍,对方战死沙场后,秀娘父亲在县衙挨了板子,险些死于非命,伤势太重在床上躺了很久。

家里为了帮助秀娘兄长保家卫国、出人头地,让对方在军伍里好过些,积蓄多半让对方带走。

而没了秀娘兄长那个青壮劳力,家里的活计本就忙活不过来,秀娘父亲这一倒,母子几个就只能卖地换取汤药钱。

一场国战,以及官府的贪赃枉法,地主大户的巧取豪夺,让这一家人遭受大难。

“价格是不高,但也没办法,那种时候哪还能顾得了那么多?谭半村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卖地时也是在商言商罢了,没有趁机让我们家破人亡已是难得。”

提起悲痛往事秀娘的母亲就面色愁苦,心有戚戚然,“听说临县有个姓赵的大地主,看上谁家的田地就强买,看上谁家的姑娘就强掳,敢不给就勾结贼寇半夜杀人,然后趁机把田地、姑娘夺过来。

“跟赵家一比,谭半村算好的了!”

赵英怔了怔,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想起之前一品楼给他的临县资料里,有这样一个赵姓大地主:“这事婶婶听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