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男人真好当啊”

“你在家吗?我能来找你吗?”

晚上8点,周慕孙收到了这条微信,他迅速回复:“有什么事吗?”

那边没有再发消息过来。

但是15分钟后,他的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正是发件人余乔乔。

他面上尽量隐藏自己的不满,但还是问:“你怎么上来的?”

和大多数不错的小区一样,大堂保安会对所有的来客做登记,核实是住户邀请的访客以后才会放行,而周慕孙没有接到任何的询问,余乔乔就这么出现在了他面前。

余乔乔轻描淡写说:“没有人拦我——我说我忘了带门卡,保安就给我按了电梯楼层。”

在周慕孙迷惑和不快的眼神里,她胜利地一笑:“大概是我长得就像住户吧。”

周慕孙仍然站在门口:“怎么了?”

余乔乔不理他,脱了鞋光脚径直往里走,还环视了一圈家里,点评道:“你现在也开始买画啦。”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带他去画廊的时候,周慕孙对着标价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周慕孙对这种有意无意戳他两记提醒他“出身”的行为一笑置之:“都是便宜东西,我不懂艺术,所以就看眼缘瞎买。”

余乔乔不响,这些年,他把“bewater”这门功课修炼得炉火纯青,让她的讽刺变得无聊。

她坐在了中岛椅子上,用手指关节轻扣台面:“有酒吗,给我一杯。”

周慕孙不想她久留,于是他淡淡说:“这才八点,酒吧也得十点营业呢。”

余乔乔笑了,她进门以后第一次直视周慕孙,她说:“我妈进ICU了,我快变成孤儿了。要一杯酒过分吗?”

周慕孙愣了一下,然后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倒了递给她:“要加冰吗?”

余乔乔摇头。

他就默默在她对面坐下。

“不用表演伤心了,”余乔乔先打破沉默:“我妈那么不喜欢你,你的祈祷她哪怕感应到了也会拒收的。”

周慕孙无声地笑了。

“我来找你是想问,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美国。我要去跟我姐打遗产官司。”

重点太多,连周慕孙都需要消化一下:“你跟你姐?”

记忆里她们俩感情很不错——他们当年要结婚的时候,父母没说什么,是姐姐激烈反对,她专门从美国回来,痛斥周慕孙是要“吃绝户”、“狼子野心”。

余乔乔绘声绘色地给周慕孙描述过,姐姐是怎么劝说自己的:“她说我要是真喜欢你,谈恋爱就好了,为什么要结婚呢?我姐姐自己就是不打算结婚的,她的小孩是她跟一个前男友生的,不过俩人签了协议,男方对小孩连探视权都没有。她一个人,拥有这个小孩。她厉害吧?”

然后余乔乔仰起脸,甜蜜地看向他:“但我跟她说,你不是那种人。你会是我一辈子的守护神的。”

也许他们的感情,从那时候起就开始腐坏了。

余乔乔自以为这一段话,既是表白,也是威慑——听在周慕孙耳朵里,就是百分百的敲打。

周慕孙倒没有因此记恨过姐姐,相反,他一直颇有些羡慕她们的姐妹情,他家里也堂表兄妹众多,不过跟很多底层家庭一样,越是家里穷,越是相互嫉妒得厉害,看到亲戚过得好一点就难受得不得了,只盼着他也跌下来,“跟他们一样”。这些年家里人一旦找他,不是要钱就是要工作,一旦他表现出一点为难,他们就忿忿道:“不过是靠女人上位的,牛什么?”越往高处走,他越是能感觉到那种“独力难支”带来的疲惫感。

所以当余乔乔说自己要跟姐姐打官司的时候,他的诧异倒是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既然是有求于人,余乔乔不得不耐心给他解释:

从小到大,父母对两姐妹各有偏爱:余珉珉大她七岁,父亲长期外派,余珉珉很小就开始帮着母亲理家,所以母亲跟姐姐之间有种她一直无法参与的默契,而父亲回家只需要逗女儿玩,当然更喜欢古灵精怪的她。

这一份平衡在父亲去世后打破,母亲搬去美国跟余珉珉住,母女感情本就深厚,更何况,姐姐还有孩子,而余乔乔完全没有再婚或者生子的意向。所以母亲在遗嘱里,把财产的大头都给了姐姐。

余乔乔当然不服,按照父亲的遗嘱,财产是两姐妹平分的。

“你俩聊过了吗?”

“聊了,聊不拢。她已经把我拉黑了。”余乔乔懒洋洋地回答:“姐妹情这种东西呢,好的时候,当然是讲的,但现在我爸妈都要没了,饼就这么大,再要委屈自己少吃一口,那可就难了。”

话说到这里,周慕孙不得不提醒她:“我不是律师,我不觉得我跟你一起出现会有帮助。”

甚至还可能有副作用——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如果余乔乔独自飞过去,在母亲面前哭一哭,或许老太太还会改主意,一旦带上他,恐怕老太太只会想起被他“占便宜”的往事,更认定余乔乔“守不住家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