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余恨

“怎么样?玩得开心吗?”罗曼歪在沙发上颇有兴致地问。

通话是公放状态,于是钟倾城夸张的笑声充满了整个客厅:“罗曼你太神了!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

罗曼懒洋洋答:“没啥好谢的,我就是不明白,你干嘛费这劲,往这圈子钻……”

钟倾城只回报以一阵听起来没心没肺的笑声。

写剧本最难的,是写人物。所以罗曼善于揣测人,但钟倾城真的是她少数看不懂的人。

昨天下午,钟倾城突然在微信上问她,我能过来找你,占用你30分钟吗?

放往常,钟倾城是不可能约上罗曼的。

但今天不一样,罗曼从周慕孙家被赶出来,这个刺激足以让她一整天精神恍惚难以工作;而且,罗曼已经摆正了自己在周慕孙心里的位置,她对钟倾城就没必要再有敌意,反而多了一丝她不肯承认的敬意,这个比自己年轻足足5岁的漂亮女孩没有落到周慕孙的柔情陷阱里,她的清醒和自持可见一斑。

最后,钟倾城的身段实在是太低,“占用你30分钟”这样的措辞,让罗曼觉得自己尤其像个人物。

她同意了。

“什么?!”罗曼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用棉签掏耳朵,一边听钟倾城讲话,现在吓得她棉签差点戳耳朵里。

钟倾城想明白整件事不奇怪,罗曼想不明白的是——“你还想跟陈凯西做朋友?”她捏着棉签在空气中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钟倾城没有显露出一丁点的愤懑、委屈……这些人们发现自己被愚弄后的常见情绪,她脸上与其说是平静,更多的是干净。她点点头。

“上大学的时候,我跟陈凯西逃课在宿舍睡觉,突然室友给我们发消息,说老师要点名,而且这一次的签到占总分的20%,等于说,没在的话,大概率要挂。从宿舍跑过去大概800米,我拽着陈凯西死命跑,突然她一屁股蹲在地上,跟我说,她跑不动了,挂就挂吧。最后我去上课,她一个人慢悠悠散步回宿舍了。”

“陈凯西本性是这样的人,她对你做的事情,可能是她毕生智慧的全部结晶了。”大概是觉得不会再有交集,罗曼表现出了相当的坦诚:“她就是有这么恨你。”

钟倾城语气很轻但很坚持:“我理解,但这是误会——”

罗曼觉得钟倾城简直是冥顽不灵,她不耐烦地打断说:“你们没有误会——你跟陈勉如果真有什么,那她恨你;你跟陈勉什么都没有,她更恨你。对已婚女人来说,竟然有人看不上自己引以为豪的老公——那是更大的羞辱。”

俩人都不说话了,罗曼站起身,把棉签丢进垃圾桶,预备给自己冲一杯咖啡,从柜子里取出挂耳咖啡的时候,她问钟倾城:“你喝吗?”顺手也替她冲了一杯。

对着钟倾城,她突然理解了陈凯西为什么喜欢找自己玩。跟上位者交往或许能得到实际好处,但只有跟比自己低一阶的人交往,才会有真正的松弛感:

陈凯西只来过她家一次,把屋子打量了好几遍,也没找出能夸的地方,只能反反复复地感叹:“哎呀一个人住就是自由。”但罗曼却能随随便便地让钟倾城见到自己家“素颜”的样子。

再比如跟陈凯西在一起的时候,罗曼总是很自觉地点外卖咖啡,绝不敢把自己平日里喝的挂耳拿出来分享。

热水被灌进挂耳包里,很快又渗下去,变成浅褐色的滋味寡淡的咖啡。

罗曼的语气也松懈下来:“她恨你就恨你呗。女人是同行,只有业绩最差的同事,才不会招人恨。”

钟倾城正要说点什么,罗曼手机振动了,她飞扑过去,然后用手势制止了钟倾城的发言:“我接个工作电话。”

是制片人打电话来,说自己在候机室里把大纲看完了,反正也没事,跟罗曼交流一下。

罗曼找不着耳机,又要做笔记,只能选择公放,于是制片人Amy姐的声音在客厅里响亮地回荡着:

“罗老师,这个小说原著你看了吗?”

“我看了呀……”罗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虚。她没看完。

她也不理解那些“原著党”哪来的优越感,这小说跟她小学时候在言情书摊上借的一元一本的小黄文差不多水准。

哦,区别是那个时候的色情描写还拳拳到肉。

罗曼叹了口气,补了一句:“我再看看。”

“我们先说这个男女主的人设。女主现在很不讨喜。她应该是一个事业上小有成就,把自己生活打理得非常好,一个精致的轻熟女。受过情伤,但还是很积极去爱,而且她对爱情的追求是很纯粹的,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讲就是,面包我自己有,你给我爱情就好——但你现在,她一会嫉妒自己的朋友嫁得好,一会又疯狂相亲,把她写成了一个恨嫁女。现代女性还会恨嫁吗?难道还需要那一张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