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铁石心肠(第3/4页)

她把桃核儿丢天妃背后的佛龛。重新堆叠盘中桃,横看竖看没破绽,才高兴。

本来已要走,无奈她手臂和腿上的小红包,突然作痒。端午听四周静谧,胆子更壮。

燕子京房中有没有治蚊叮的桉叶油,香茅油呢?干脆拿来涂点。

她猫儿样蹑手蹑脚寻找,却一无所获。燕子京的“裹尸布”包那么严,大概不需要那些。她想到这里,腿脚朝外。

阿常的禀告在门口炸开:“爷,他已到了。”

端午吃惊,藏到帘幕后。隔着纱,隐约可见白衣人进屋,坐在床沿。

有人进来:“爷,小的回来了。”

燕子京的问话有丝急切:“见到他了吗?”

“没有。尉迟公子不在和田城内,但爷的信已留下。此外,小的打听到一个重要消息……”

那人凑近燕子京,最后一句才响了点:“……小的一路来,自作主张,买了五个符合条件的女孩。她们的身子都验明了,全是处子。”

燕子京沉吟不语。

端午思忖:这些人不晓得要干什么伤阴节的勾当。管他呢,反正我得跑!

信使不啰嗦,讲完就退。燕子京静坐半晌,终于伸手,好像是去抚摸那盆红兰叶子。他的侧影在朦胧里极出色,想必是得天独厚。然对端午,那是鬼的幻影。

燕子京慢慢停手,像在倾听什么。端午大气不出,浑身汗湿。

嗯,她也听到了,是舱外飞来只雀儿。

幸好,阿常及时出现:“爷,洗澡水备好了。”

燕子京不在此屋沐浴。他出了房门。

“爷,这次何时开船?”

燕子京声音明晰:“明儿晚上我会个人。也许是再后日吧。”

端午再熬片刻,逃出“魔窟”。

传说里的五个童女,并没有和端午关在一起。

端午一心想逃走,已无能关心。她日夜琢磨船上船下的情形,定下一计。只有第二天,才肯定在泉州。她不能错失良机……一半的机会,比坐以待毙强,反正找死,她也不是没试过。

舱房内马桶,每日是指定一个女奴倒。因为原来的那个出手了,所以端午自告奋勇担当。

黄昏,端午吃力抬着粪桶,到了后船。她行路中,听燕子京被前呼后拥,上岸去了。

看守两位,正争论泉州妓好,还是广州妓妙。

“扑通”一声响,两个都傻眼。

一个说:“那小女孩呢?跌下去了?”

另一个反映快:“啊……让她跑了。”

倒粪的地方,恶臭厉害。人下去,很难闭气。所以他们断定女孩活着,一定会马上出水。

俩个大呼小叫,直等到木桶浮起,没看到有女孩冒头。

夜幕刚降,港口仅有灯火闪耀。

满船人俱被惊动,有人以为端午自杀,也有人以为她有神功。

其实,此时的端午,正躲在燕子京屋子里的佛龛中。

她挡住海神真身,和塑像一样的坐姿手势。透过纱幕看,还以为就是那尊天妃娘娘。

端午故意让人以为她跟着粪桶下去的。其实是当时她丢了粪桶,人就藏在船尾暗处。

那俩人慌神,她才溜之大吉。

全船,只有燕子京的房间,闲人免进。就算张望,不一定能看出桌上那位,是她端午。

她恐惧而得意,浑身发烫,口水都咽不下去。她不断安慰自己说:豁出去就是条命,还能如何?船上由纷乱变为平静,大约不少人上岸分头寻找她了。

端午摸黑,惴惴下桌,预备按照既定路线,找机会潜水。

她刚撩起帘,灯火骤亮。船居然在此时,离开了泉州海岸。

有个青年坐在床沿。不知参禅还是悟道,反正他闭着眼睛。

端午“呀”短促一声。她进屋,在屋,竟然没丝毫察觉。

这不是人,是鬼?不,袖口领口全都密封,素白衣衫纯黑幞头,是那燕子京!

她还是头回看清此人脸,不由寒从脚起,打一哆嗦。

他至多二十出头,轮廓分明,鼻梁俊挺,因才蜕尽少年稚气,年轻人特有的矜傲线条,并不生硬,反显得脆如三月冰面,等再流过几脉春水,便会自然而然消融。可能出自于雪深山清的家乡,他皮肤之白皙,堪称皎洁。如画双眉,容长脸蛋,不仅生得好看,还有种道不明的特别风度。可是,灯下赫然现身的他,因始终阖目,深不可测,冷得让端午心生诡异之感。

“你是奴隶,何不死心?”他问。

阿常带着众人,侯在二楼甲板。

端午知道被识破,冷笑几声:“我是奴隶?谁的奴隶?你从何处买了我,有无我的卖身契?”

燕子京没睁开眼:“你的命,总不该还给廉州采珠司吧?”

端午一愣,看来,燕子京早已经知悉她的来历。

她索性退几步,选了天妃贡盘里最大最像样的一只桃子,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