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惊蛰(第10/13页)

后来崔倚领兵灭了南越,夺得魏国夫人和孙靖长子,麾下人抄检出这匣书信,彼时柳承锋还是崔公子的身份,就此交给了柳承锋。柳承锋获得这匣书信,如获至宝,便隐匿下来,不曾令崔倚知晓。

柳承锋利用这匣书信,联络到顾祄,顾祄受制于他,于是谋划了栽赃崔倚、裁撤定胜军之事。

李嶷听到此处,方才明白过来。他曾经反复思量,觉得当日加里与柳承锋栽赃崔倚之事,甚是老辣,其中种种情形,唯有对朝中局势人心皆深有洞察之人才能办到,其中文武之间,群臣之间,甚至君臣父子之间的种种微妙之处,不是轻易可以谋算的,原来是顾祄。

怪不得,只有他,如同闪电劈开乌云,李嶷忽然心头明白过来,他一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原来是顾祄。顾祄有这样的把柄落在柳承锋手里,那么必为揭硕所用,此后种种,不问可知。

阿恕既已阖盘托出,又得知柳承锋已死,便只求一事,想要将柳承锋的尸体归葬。

李嶷不置可否,只说道:“柳承锋依附揭硕,里通叛国,陷害崔大将军,罪无可恕。”

阿恕并不知道崔琳已死,又苦苦出言恳求:“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万死莫赎,还请殿下……还请殿下……若是太子妃得知……不,还请殿下不要告诉太子妃,就让她以为公子还活着吧。”

李嶷心中剧痛,一时竟几乎又落下泪来,他强自忍住,微一示意,左右便将阿恕带了下去。他缓缓起身,裴源心急如焚地走进来,告诉他,皇帝刚刚下了圣旨,要求太子交出禁军的兵符。

李嶷说道:“兵符定然是不能交,顾祄蛊惑陛下,想要篡夺禁军兵权,而后挟持陛下,他打错了主意,只要我在这西长京,他就不要想行此谋朝篡位之事。”他对裴源说道:“如今还有一战,我要与太子妃一起,并肩而战。”

裴源只觉得李嶷伤心得糊涂了,也伤心得太狠了,可是他知道怎么也无法出言相劝,只得跺一跺脚,转身离去,自去布置一切。

李嶷亲自替崔琳换上了战甲,然后将她轻轻放进棺木中。他半跪在棺前,帮她整理着盔甲和头发,十分眷恋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阿萤,阿恕同我说不必告诉你,柳承锋已经死了。现在我竟然有些嫉妒柳承锋了,他竟然可以跟你一起死。世上痴心的人真多啊,阿萤,若是我死在你前头,我宁可也教你一生一世,都被牢牢瞒住才好。不然,像我这样伤心欲绝,我真是怕你要哭坏了……”他说到此处,忍不住一滴热泪,就那样落了下来,滴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又是一滴。过了片刻,他方才伸手,轻轻拭去落在她脸颊上的眼泪。

“阿萤……他们说,不能将泪落在亡者的脸上,不然就会是下辈子的胎记,可是我忍不住,万一下辈子你脸上真的有胎记,神灵保佑,一定让我再遇见你,我一定能认出你来,你就算满脸都是胎记,我也一定娶你为妻……就是这一世奈何桥上,你只怕要等我很久很久了。”他拿起她的剑,从剑鞘中抽出,他将剑鞘放进棺中,然后抬起她的手臂,将剑柄放在她掌中虚握着。剑身泛着寒光,映着她的脸,他轻声道:“阿萤,这是你的佩剑,从前有无数次,你我并肩而战。今日,我也要带着你,让你亲眼看着,就当是你我再次并肩而战吧。”

皇帝虽然连下数道圣旨,但一直忐忑难安,坐在宣政殿中,只仿佛如坐针毡,倒是顾祄不断安慰他,说道:“陛下放心,太子如果真的悖逆谋反,老臣拼了这条命,也一定护得陛下周全。何况还有蔡昭,他率着禁军六部之一,守在玄武门,不会让太子带兵闯进来的,外头还有郭昌霖接应,万一不敌,咱们还可以退往骊山。”

皇帝哭丧着脸,眼皮直跳,只觉得凶多吉少,因为玄武门实在是……发生过太多次惨祸了,前朝自不必说了,便是本朝,孙靖也是从玄武门带兵进宫的,又再十几年前,韩王谋逆,也是差点在玄武门刺驾成功……唉,他的眼皮一直跳,心里也一直惊跳。若是吴国师在此处就好了,不,吴国师知道厌胜太子妃崔氏一事,顾祄说得将吴国师远远地送走,最好是杀了灭口。但皇帝不舍得,思忖事后还是偷偷送走吧。且不说皇帝在那里胡思乱想,忽有一名内侍慌慌张张冲进殿中,倒头便拜,气喘吁吁道:“太子……太子殿下抬着太子妃的棺木,进宫来了。”

皇帝闻言,顿时慌了,心想李嶷竟然抬着棺木进宫,这是要与自己对质,好杀了自己,立时高声道:“他这是要做什么?不准他进来,把他打出去!”

顾祄见此情状,便道:“太子不肯交出禁军兵符,摆明了是要对陛下不利了。陛下,下一道旨意吧,如果太子胆敢闯宫,可以令蔡昭对太子格杀勿论!”他只想趁机撺掇皇帝下旨,这样蔡昭名正言顺,可以率人在门楼上用弩弓将李嶷射杀在玄武门外,玄武门门楼巍峨高耸,十分坚固,李嶷哪怕带了千军万马,想要冲进玄武门,也殊为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