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处暑(第6/9页)

而栈桥之上,李嶷压根不理会陷在泥中的庾燎诸人,亲自领了善射的弓箭手,举了盾,却是稳稳守住了栈桥桥头。一直等到那些兵卒冲到眼前百步,敌人稀稀拉拉的箭支撞在盾上,李嶷这才一声令下,带着弓箭手齐射一轮,便迅速退后,却有另一列弓箭手,早就搭好了箭,又一轮齐射,如是再三,虽是弓弦湿软,却也箭矢如雨,立时便射杀百余人。

而另一侧岸上残存的千余兵卒,此时虽也赶到,但明知水中皆为泥沼,无法泅渡,只得在岸边喧哗鼓噪。

数轮齐射之后,还是有不少兵卒在一名郎将带领下冲到了栈桥桥头,李嶷毫不迟疑,拔刀迎敌,双方随即肉搏厮杀起来。那名郎将看李嶷身形高大,又是指挥之人,当先一刀,就朝李嶷劈去,不想李嶷身形一闪,这一刀便劈了个空,自身却是破绽大露,只觉肋下一凉,已经被李嶷一刀扎进甲下。那名郎将眼睁睁看着鲜血从自己甲片间喷出,拼力举刀又朝李嶷砍去,李嶷已经一脚踹在他膝上,这名郎将便被踹得仰面跌下栈桥。兵卒亲眼见得郎将转瞬被杀,士气不由一滞。另一侧岸上的庾燎残部,见此情形如何还按捺得住,明知下游皆是泥沼,便在另一名郎将的带领之下,远远朝着上游奔去,试图找到水浅之处渡河而援。

却说那泥沼之中,虽十分艰难,但兵卒甚多,梁涣等人终于组出一道人桥来,虽然这么一动弹,搭桥之人皆在泥中陷得更深,稀泥已经没齐到胸口,但人人奋勇,脸上并无多少畏色。

庾燎本骑在骏马之上,此刻马亦陷入泥中大半,只有脖颈还露在外面。他咬牙用短刀扎入马股,那马儿壮硕神骏,奋力一跃,挣扎着跳起来数尺,但落蹄之时,便沉得更快。庾燎毫不理会,借势一扑,却是稳稳站在那人桥之上,顿时回手,从淤泥中拉起梁涣。那些散落于人桥周围的兵卒相互救援拉扯,有越来越多人搭成人桥,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爬到了人桥之上。虽然搭作人桥的兵卒被这么一压,越陷越深,渐渐被泥泞涌上来,没过脖颈,但咬牙不言,只仍奋力举顶起同袍。庾燎和梁涣与士卒一起,奋力将更多人拉上人桥。

岸上那千余攻桥士卒见状,士气大振,厮杀甚是惨烈,而泥沼中的人桥也渐渐朝着栈桥越延越近。待近到一箭之地,李嶷便分出弓箭手,朝人桥上攒射。庾燎等人凭借一股绝地求生之念,冒着箭雨,虽死伤无数,仍旧前赴后续。又过得片刻,李嶷等人的箭支用尽,庾燎率着泥人似的梁涣等人,竟趁机攀上了栈桥。

双方在泥水之中混战。因栈桥狭窄,又在浊水之中,厮杀间无数人跌下栈桥,有人挣扎着攀上栈桥,有人陷入泥泞中再难自拔。因双方皆是满身满脸的泥,混战片刻之后,尽皆无法分辨敌我。庾燎早就盯住李嶷所在,更在梁涣诸人的掩护之下,凭着一股悍勇之气,借着这混乱奋力朝李嶷处行去。

待行至李嶷近前,梁涣早夺了一柄长刀,看准时机拼力朝李嶷砍去。李嶷本正与数名敌卒缠斗,听到脑后兵刃破空之声,本能将头一偏。梁涣临阵经验极佳,这一劈便改作削,只砍得李嶷身上铁甲咣一声,李嶷却是回手一刀,划破对方身上盔甲,梁涣闷哼一声,不顾身上血水迸出,又是一刀狠狠砍下。李嶷挥刃格挡,梁涣长刀脱手,但他既有拼死之心,当下仍旧飞身扑上,另几名亲卫一拥而上,围攻缠斗。庾燎终于有机会张开随身所携的强弩,抽冷子突然一箭朝李嶷射去。李嶷却是头也不回,夺过一名敌卒的刀,回手一掷,庾燎箭已脱弦,却被李嶷掷刀所伤,一个跟斗便栽下栈桥,这一箭便失了准头。庾燎受伤栽入泥沼,梁涣狂声大叫,拼命缠住李嶷,更多庾燎残兵亦疯了一般,浑不顾镇西军的砍杀,拼命朝李嶷攻去。栈桥本就十分窄小,混战之中,李嶷便陷入敌人围攻。数人一拥而上,梁涣从背后死死抱住了李嶷,李嶷回手抽刀插入梁涣背心,梁涣口鼻鲜血喷涌,却拼死不肯撒手。泥沼中的庾燎早瞄准了李嶷,又狠狠射出一箭。

李嶷奋力一挣,终于甩开早已气绝的梁涣,眼看避不及这一箭,忽然泥水中有一人翻上桥,就势飞起一脚踹倒李嶷,那箭便擦着李嶷额头飞过,射穿那人大腿,那人闷哼一声,扑在李嶷身上,撞得他胸口发闷。扑倒李嶷的正是老鲍,他啐出一口泥水,庾燎第二箭又至,李嶷抱住老鲍就地一滚避过。正在混战对敌的镇西军士卒发现险情相助,不知何人扔出一面盾牌,李嶷随手接住,箭支又至,深深扎透了盾牌,震得老鲍腿上箭伤流血不断,老鲍又吐出一口泥水,骂道:“这个庾燎,怕不有六十岁了,还有这么大的臂力!”话未说完,又是一箭射到,李嶷挥盾挡住,远远注视着泥沼中正在缓缓下沉,却兀自全神贯注、搭箭瞄准自己的庾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