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套娃(第3/10页)

“一个女人对你青睐有加的时候,是不会找理由赶你走的。”

“你真幸运。”我说。

“比你想象的还幸运。”

“你不是要告诉我,她就是实业家的千金吧?”

“说对了。”

接着他承认,因为急于献殷勤,他几乎棋错一招。他好像是这么跟她说的:

“我得向令尊脱帽致敬。这场舞会是大人物的大手笔。”

夏黛不安地盯着他,仿佛要弄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想法,而后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有她的个人风格。

“真会唬人!”她笑骂道,“你都把我骗住了!我还以为你是一本正经说的呢。安心吧,让他多办几场舞会,我父亲收买不了我。”

紧接着,她就像有些着魔似的解释了一番,说她和邦雅曼·朗格勒里一同参与的生态保护团体已经展开攻势,反对她父亲的企业,这家公司的厂区正在污染布尔歇湖。

玛塞拉没有让邦雅曼·朗格勒里这个名字轻易溜过去。他当即怀疑这人是个竞争对手。但令人宽慰的解释稍后即至:朗格勒里是她父亲的好友和同辈人,对夏黛来说,就是个叔叔似的人物。她还是小女孩的时候,两人便相识,虽说年龄悬殊,他们的友情却从没有消减。事实上,其间发生过变化:几年之后(当年轻姑娘度过了生命中最初的十五年、十六年),朗格勒里从保护人变成了跟随者。原先,他保护她躲避严父的训诫,而后,他跟随她摆弄过一些浮光掠影的嗜好,诸如心理分析、糕点烘焙、芭蕾舞,现下是最新的一个:生态学。他加入生态组织这件事证明,倘若必须在女儿和父亲之间做出抉择,他选女儿。卡扎利斯因为他参加组织肯定不会原谅他,因为在那时节,生态组织和反对他工厂的战争是一回事。厂里的工人们印制小册子,往墙上画粗野的涂鸦,骂朗格勒里是个犹大;卡扎利斯先生跟女儿谈话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玛塞拉险些对夏黛说,要是她父亲就在周围,请指给他看,“好认识一下我的岳父”,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必须抑制好奇心:一旦明白了他不认识卡扎利斯先生,那姑娘就能轻易推断出他没受到父亲的邀请,是个闯入者。“谁知道呢,”他对自己说,“说不准,一瞬间我就会失去自己正要得到的一切。”

经过了舞会之夜,紧随其后的是夏黛和玛塞拉的每日相会,而约会很快就发展到激情四溢的程度。她通过言语和举止传达出的爱意,慢慢地让玛塞拉这只“多疑的老狐狸”坚信,他们正走在通往婚姻的道路上。“我还能奢求什么呢,”他自语道,“这姑娘十全十美,跟她在一起生活很快乐。”他肯定地告诉我:

“我从来没听她说过一句蠢话。可能只有一件蠢事,她该受责备,就是生态那一套。不过我想,那究竟是不是件蠢事,我自己也吃不准。我只能说,就算是为了保护我们这个可怜的星球,我也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但话又说回来,夏黛的态度证明她做人正派。真叫人没法相信:她决心挑战自己的利益。挑战我们的利益。这要是落在我头上,卡扎利斯先生百万家产里的哪怕一个法郎,我也不会放弃,不过钱多得很,就算工厂歇业,夏黛和我还是能过上奢华的日子,用不着为下半辈子操一点心。我不知道说清楚了没有:如果她不在乎缩减自己应得的遗产,那我也不在乎——当然要在理智的限度以内。”

接下来那段日子叫玛塞拉无法忘怀。虽说每天晚上都睡在艾克斯莱班的旅馆里,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和夏黛一起度过的,或在尚贝里,或到萨沃亚远足。萨沃亚是法国最美的地方之一。他们一同游览阿讷西湖,到过沙尔梅特、贝利诃、科隆日,科隆日有一座古堡,还到过沙莫尼山谷和默热沃。在一张地图上标注了他们巡游过的城市与村庄之后,夏黛断言:

“一个人要想深入了解自己的故乡,没有什么比跟一位异国人谈恋爱更好的办法了。”她还经常加上这类评语:“咱们还没在埃维安做过爱呢。”

在夏黛的朋友圈里,玛塞拉的地位被众人承认,也受人尊重。他常对自己说:“我真走运。”只有一件烦心事会时不时让他突然担忧起来:他的钱包还能坚持多久?夏黛实际上没有付钱的习惯(一些有钱的女人就是有这个特点,这也时常伤害男性的自尊)。在每日午后令人艳羡的兴奋和每个夜晚急迫的睡梦之间,没有多少时间留给玛塞拉忧虑。况且,旅馆住宿和酒店用餐,合起来的总数叫他担惊受怕,但每次分开付账时,他又感到自豪不已。

当然,夏黛贡献给生态组织的几个小时,他们不是在一起度过的;但事后,那姑娘总会开诚布公地给他复述针对她父亲工厂的每一项抵制活动。有一次,她讲到工会的激进分子正在散发恐吓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