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路德维克(第4/4页)

可是,后来出现了一件让我摸不准的事:理发店又来了一个顾客,他坐在我的背后等着。他很快跟我的女理发师说起话,大谈这夏天天气多么好,城边上正在造什么游泳池;女理发师搭着话(她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但说什么我没有听进去,再说也没有要紧的话)。我发现她的声音我并不熟悉,语气是坦然的,没有任何不安的成分,几乎很俗气,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现在她给我冲脸,把我的脸用手掌按着,而我又开始重新认定那是她(尽管声音不对)。这是在十五年以后,我重又感受到自己的脸受到她双手的爱抚,是她在久久地、温柔地爱抚着我(我其实忘了这根本不是爱抚,而是给我洗脸)。那个家伙越来越饶舌,她那陌生的话音也就不停地答着什么,我难以相信这就是她的声音。我努力从她的手触摸的感觉中来辨别到底是不是她,还有她是否认出我来。

接着,她拿来毛巾,擦干我的脸颊。那个啰嗦家伙为他刚说的一个笑话大声地乐开了。我注意到女理发师没有笑,所以她对这个家伙说了些什么,肯定并不留心。这一点又使我惶恐起来,因为我认为这是她认出我来的一个印证,证明她内心很激动。我决心等我一站起身就跟她说话。她给我解掉脖子上的毛巾。我站起来,从上衣里面的口袋中抽出一张五克朗的钞票。我期待我们的目光再次相遇,我就好开口说话,叫她的名字(那个家伙还在唠叨),然而她一直漫不经心地别着头,利落地把钱接过去,毫无反应,顿时叫我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异想天开的疯子。于是,我绝对没有一点勇气再开口。

怀着难以名状的不满足感,我离开了理发店,只觉得满脑子的疑团。一张从前爱恋至深的面孔如今我竟对它狐疑不已,这实在是太无情无义了。

要弄个水落石出当然并不困难。我匆匆回到旅馆(半路上远远看见对面人行道上有个年轻时代的老朋友,扬琴乐团团长雅洛斯拉夫,但我像躲开刺耳的、过于喧嚣的音响一样,赶忙扭过脸去),从旅馆给考茨卡挂电话;他还在医院。

“请你告诉我,你让她给我理发的那个女理发师,名字是叫露茜·赛贝考娃吗?”

“现在她不叫这个名字,不过,就是她。你怎么会认识她呢?”考茨卡说。

“说来话长。”我回答。我走出旅馆(天开始黑了),也没想起吃晚饭,就在街上溜达起来。


  1. [1]Magyar,中亚高原蒙古族的一支,九世纪迁居多瑙河中游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