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的毫克(第2/3页)

最糟糕的是,混乱在表面上虽已被平息,却又在地下以令人不安的方式肆意滋长。蚁穴中的生活看起来平静而紧凑,蚂蚁们都投入到工作和宗教信仰中——尽管还有大量官员终生都在从事越来越不重要的工作。我们无从得知那些要命的想法最早是在哪只蚂蚁脑中产生的。也许有很多蚂蚁都纷纷陷入欲望之中,想到了一块儿。

不管怎么样,是那些野心勃勃、失去理智的蚂蚁在傲慢不恭地思考着发现毫克的那只蚂蚁那十分卑微的处境。他们隐约感觉到也许自己在活着的时候就有可能享受到那些给予光荣死者的尊敬和礼遇。他们的态度变得可疑起来,每天四处游荡,忧郁悲伤,故意偏离行进路线,最后空着手回到蚁穴。回答检查员的问题时,他们毫不掩饰傲慢的态度;他们常常装病,并声称很快就会有引起轰动的发现。而当局也难保突然有一天那些疯子中的一个不会在瘦弱的肩膀上扛一个奇异的东西回来。

信誓旦旦的蚂蚁们秘密行动着,而且这么说吧,他们都是单独行动的。要是能做个全体的讯问,当局就会发现,有百分之五十的蚂蚁都并不关心匮乏的粮食和易坏的蔬菜,而是专注于那种不会腐烂的物质——毫克。

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天,就像提前商量好似的,六只看上去再平凡不过的普通蚂蚁各带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回到了蚁穴,面对大家的期待,他们表示那就是奇异的毫克。当然,他们没有获得期望中的荣誉,不过他们当天就被免除了今后的所有工作。在一场几乎是私下举行的仪式中,他们被授予了享受终身年金的权利。

关于那六毫克,我们也不可能说出什么具体情况。之前轻率行动的教训使得当局不再打算诉诸司法途径。长老们也不再提供建议,而是把审判的自由完全留给了民众。那些所谓的毫克被放在空间狭小的玻璃柜中供大家瞻仰,所有蚂蚁可以根据自己真实的想法和理解给出意见。

当局的软弱和评论界那应当受到谴责的沉默加速了蚁穴的毁灭。自那时起,所有被工作搞得筋疲力尽或是受懒惰驱使的蚂蚁都用得到终身年金满足自己对于荣誉的野心,并从公民义务中解脱。蚁穴开始被假冒的毫克填满。

一些年长且明智的蚂蚁徒劳地提出了防备措施,比如使用天平将每一个新的毫克与最早的毫克仔细比对。可没人理会他们。他们的建议甚至没有在大会上被讨论过就走到了尽头——一只瘦弱苍白的蚂蚁公开地高声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否定了他们的提议。按照那只没礼貌的蚂蚁的说法,最早的那个著名毫克即便再奇异,也不该成为判断毫克质量的先决标准。在任何情况下是否奇异都不该作为强制条件用以评判那些最新找到的毫克。

蚂蚁们所保留的最后一点慎重瞬时烟消云散。从此以后当局就再也不能缩减或限制蚁穴每天可以接收的毫克的份额了。不承认任何否决权,有些蚂蚁甚至可以不必履行自己的任务。所有蚂蚁都想通过寻找毫克来摆脱劳动者的身份。

蚁穴中毫克的存量占据了所有物品存储量的三分之二——这还不包括私人收藏品(其中的一些收藏品以其价值而闻名遐迩)。至于那些普通毫克,它们的价格下跌得很厉害,在其数量最多的时候,只需用一件不值钱的破玩意儿就可以换得。不可否认,一些有价值的毫克也会时不时被运到蚁穴。然而,人们更容易找到的还是糟糕的小东西。众多毫克爱好者致力于抬高那些质量极差的毫克的价值,这助长了蚁穴中的混乱态势。

在找不到真正的毫克的绝望之中,许多蚂蚁运回了货真价实的污秽和垃圾。由于卫生原因,所有走廊都封闭了起来。一只蚂蚁的古怪行为在第二天就会被大量蚂蚁效仿。长老院的长者们做出极大努力,用尽所有的常识储备,才得以继续自称当局,并徒劳地摆出管理的架势。

官僚阶层和神职人员对自己富裕的生活依然不甚满意,他们弃寺庙和办公室于不顾,开始出去寻找毫克,意图为自己提高薪水、增加荣耀。警察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暴乱和革命每天都会发生。职业劫匪团伙在蚁穴附近蹲点,专门抢劫那些幸运地带回珍贵毫克的蚂蚁。心怀不满的收藏家检举他们的对手,没完没了地打官司,通过搜查和掠夺来进行报复。走廊上的争论很快变成了争吵,争吵又演变为谋杀……蚁穴中的死亡率达到了相当骇人的数字,出生率则以惊人的方式降低,不计其数的幼蚁因为缺乏照拂而死亡。

保管有真正的毫克的圣殿变成了被遗忘的坟墓。蚂蚁们忙于讨论那些最令人惊讶的发现,甚至都没空去看看它。那些落后的信徒们偶尔会提醒当局注意圣殿颓败衰落的现状,可他们争取到的最多就是简单的清扫罢了。六个没礼貌的清洁工用笤帚拂尘扫土,老态龙钟的长者们则会发表长篇大论,并用几乎完全由废物残渣制成的可悲的祭品覆盖那只蚂蚁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