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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她想必似乎只有最脆弱、最无当的工具来对付燃眉之急。有一次,她告诉我们,她梦见自己看到一个婴儿从飞机上坠落,她试图用围裙接住那个婴儿;有一次,她梦见自己试图用茶叶过滤器把一个婴儿从井里打捞上来。对于露西尔和我,她照料得细心谨慎,战战兢兢,她给我们十美分的硬币和夹巧克力片的曲奇饼干,仿佛这样可以把我们,把我们的心,留在她的厨房,虽然明知这也许无效。她告诉我们,她的母亲认识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在夜晚眺望窗外时,时常见到小孩的鬼魂在路边哭泣。这些小孩,和天空一样乌黑,一丝不挂,在寒风中跳舞,用手背和手掌根擦拭眼泪,饿得发狂,让这名女子为他们倾尽其囊,殚精竭虑。她拿出汤和毯子,汤叫狗喝了,早晨,毯子上沾着露水,一碰未碰。那些孩子像先前一样吮吸手指,抱住两肋,可她以为自己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取悦了他们,因为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多,来得越发频繁。当她的姐姐言及,人们觉得每天晚上把晚餐放在外面给狗吃很奇怪时,她理直气壮地反驳,谁看见那些可怜的孩子都会这么做。有时,我似乎觉得我的外祖母看见我们漆黑的灵魂在没有月光的寒风中起舞,给我们送来用深盘烤的苹果派,作为一种好心和绝望的表示。

此外,她老了。我的外祖母不是一个喜爱任何赘物的妇人,所以她的衰老,在进入晚期时,显得颇为惊人。诚然,她的大多数朋友或头一顿一顿、或口齿不清、或陷在轮椅里、或卧床时,她仍腰杆笔挺,行动利落,耳聪目明。但在最后几年里,她持续沉落,开始萎缩。她的嘴朝前噘出,发际线后移,头颅透出粉红色,布满斑点,蒙着一层稀薄疏落的头发,守护她的头,宛如一件变了样的东西留下的形状记忆。她看上去似渐褪去人的光环,向猴子转变。她的眉毛里长出鬈须,嘴唇和下巴上冒出粗粝的白绒毛。当她穿上以前的礼服时,胸襟空空地下垂,裙檐拖到地上。以前的帽子耷拉下来,遮住她的眼。有时,她用手捂嘴而笑,闭着眼睛,肩膀颤抖。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我的外祖母就已上了年纪。我记得我坐在从厨房墙边拉下的烫衣板底下,她一边熨烫客厅的窗帘,一边哼着《罗宾·阿代》。窗帘一帐接一帐落罩在我周围,上过浆,雪白芬芳,我恍惚梦见自己正被藏匿或紧闭起来,我望着电源线晃来晃去,注视外祖母的大号黑鞋,和她穿着橘褐色长袜的腿,像两根粗壮的骨头,看不出线条,因为使力而完全畸形。即便那时她已老了。

我的外祖母有微薄的收入,加上这座房子全归她所有,所以在提前思及将来当她不足为道的个人命数与重大公开的法律和财政程序发生交集时——即,在她死的时候——她总是略感欣慰。围绕她而落实的种种习惯、模式和特性,每个月银行寄来的支票,自她以新娘身份踏进、居住至今的这座房子,环绕庭院三边、杂草丛生的果园,自她守寡以来,园里每年落下个头偏小、虫蛀偏多的苹果、杏和李子,所有这些事物,将突然变成液体,可呈现新的形态。所有这一切将属于露西尔和我。

“把果园卖了,”她会说,表情肃穆睿智,“但留着房子。只要你们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有个栖身之所,就可以有起码的平安,”她会说,“但蒙上帝许可。”我的外祖母很爱谈论这些事。谈起时,她的目光会扫视那些她未经思考而积攒起来、出于习惯而保存着的物品,热切得仿佛是来重新认领它们。

等时候一到,她的小姑诺娜和莉莉将来照看我们。莉莉和诺娜分别比我的外祖母小十二岁和十岁,尽管同她一样年迈,但她一直觉得她们甚是年轻。她们几近一贫如洗,从一个地下的旅馆小房间换到一座杂乱无章、有芍药和玫瑰灌木围绕的房子,且不论这样的好事,单省下房租,就足以吸引她们留在我们身边,直至我们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