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轻平原(第9/13页)

“死了吗?死了吗?”我语声可悲地连连追问。

“被我解决掉了。”阿亚连同树枝一起扔进了溪里。

“应该是蝮蛇吧?”尽管阿亚已经收拾了那条蛇,我还是很害怕。

“要是蝮蛇,我就活捉了。刚刚的是青蛇。蝮蛇胆可以拿来当药材。”

“这山上也有蝮蛇吧?”

“是的。”

我闷闷不乐地喝着啤酒。

阿亚第一个吃完饭盒,接着拖来一根粗大的木材,扔进溪流充作踏脚处,旋即轻巧地纵身跳到了对岸,然后攀上对岸的山壁,看来像是在采集土当归和蓟草之类的山菜。

“太危险了啦,没必要特地爬到那么危险的地方,还有其他地方长得也不少呀!”我提心吊胆地数落了阿亚冒险的举措,“阿亚一定是太兴奋了,才会故意爬上危险的地方,想向咱们炫耀炫耀他的勇敢吧!”

“对对对!”侄女大笑着同意我的分析。

“阿亚!”我大声唤了他,“行啦,行啦!太危险了,别再采了!”

“好的。”阿亚答应了,利索地从山崖上滑下来。我总算松了口气。

回程的路上,由阳子背着阿亚摘采来的山菜。我这个侄女从小就是这样不拘小节。归途中,连我这个在外滨时被称赞是“脚力依然宝刀未老”的人都疲惫不堪,连聊天的气力都没了。从山上下来,听到了布谷鸟的叫声。城镇旁的木材加工厂里,木料堆积如山,轻轨手推车来回穿梭,呈现出繁荣的盛景。

“金木町果真生气勃勃啊!”我忽然有感而发。

“是吗……”侄女婿像是也有些累了,提不起劲地应了话。

我突然觉得不大好意思:“哦,我这个离乡背井的人其实也不大懂,只是觉得十年前的金木町还不像这个样子。当时看起来似乎是个愈来愈萧条的小镇,不是现在这样的。现在感觉好像正逐渐发展起来了呢。”

回到家里,我告诉大哥金木町的风景比我想象中来得优美多了。大哥回答我,上了年纪以后,就会愈发觉得自己家乡的风光比京都和奈良还要美。

第二天,前一日出游的四个再加上大哥大嫂,我们一行六人到一个叫鹿子川水塘的地方,位于金木町东南方大约六公里处。临出发前,大哥有客人来访,其他人便先走一步。大嫂这天穿上了灯笼裤、白布袜和草屐。自大嫂嫁来金木町后,或许这是她头一回前往六公里远的地方。这一天同样风和日丽,比昨天还要暖一些。几个人由阿亚领路,带我们沿着金木川旁森林铁路的铁轨不停地往前走。轨道枕木的间隔很不好走,跨一个嫌窄,可跨两个又嫌宽,简直在刁难人。我没多久就累了,缄默无声,只管拼命抹汗。出游时,天气太好反倒累得快,提不起兴致。

“这一带是洪水泛滥过后留下来的模样。”阿亚停下脚步,向我们说明。紧邻河川旁数公顷的田地上散乱地放着巨大的树根和木材,乍看去还以为是激战过后的战地。就在前一年,金木町遭到了大水侵袭,连我那位八十八岁的外祖母都说她这辈子还没遇过那样吓人的天灾。

“这些树都是从山上冲下来的。”说着,阿亚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太可怕了。”我擦着汗说道,“简直成了一片汪洋嘛!”

“确实像是泡在海里。”

告别了金木川,我们又沿鹿子川向上走了一会儿,总算脱离森林铁路的折磨。拐进右边走一小段,出现了一座池周目测应该超过两公里的大水塘,碧水满盈,宛如一鸟啼鸣水更静的仙境。听说这一带以前是一处叫作庄右卫门沼泽的深谷,直到不久前的昭和十六年 (79) ,才把谷底的鹿子川拦了下来,蓄出这座大水塘。水塘边的那座大石碑上,大哥的名字也刻在上面。水塘周围施工时刨挖后的红土峭壁,迄今仍赤裸裸地暴露在外,以至于少了一股天然的肃穆氛围,不过仍能感受到金木町这座小镇的力量。我这个轻浮的旅游评论家站在那里抽起烟来,欣赏着四周景观,随口发表了一段不负责任的感言——这种人为改造的成果,亦不啻为赏心悦目的风景!接着,我又自信满满地领着大家沿着水塘边散步。

“这儿好!这里好极了!”说着,我坐在水塘边一隅的树荫下,“阿亚,你过来看一下,这该不会是漆树吧?”

我要是碰了漆树会过敏发痒,接下去的旅程可就苦不堪言了。阿亚回答这不是漆树。“那么,那棵树呢?我觉得不大对劲,你仔细瞧一瞧!”

大家都笑了起来,可我是认真的。阿亚又说那棵也不是漆树。我这才真的安了心,决定在这里揭开饭盒野餐了。我喝着啤酒,高兴地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了小学二三年级时远足的趣事。那一回去的是离金木町约莫十四公里的西海岸,一个叫高山的地方。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大海,非常兴奋。当时带队的老师比我们更兴奋,一看到海就叫我们面对大海排成两列,齐声合唱《我是大海之子》 (8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