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布鲁日(第4/5页)

人们将老人安葬在他所属的圣雅克教区。从葬礼上回来,泽农发现卡特琳已经将他的衣物和医生的工具箱搬到了主人的房间;她在那里生了火,还仔细铺好了大床。他一言不发,将自己的东西搬回他来到之后就一直居住的小房间里。他刚一继承财产,就立即通过公证书赠予了圣科姆济贫院,这家济贫院位于长街上,毗邻方济各会修道院。这个城市不再像从前那样拥有大量财富,捐赠的善行已经十分少见;不出他所料,戴乌斯先生的慷慨备受赞誉。让·米耶的房子从此成为病弱老者的收容所;卡特琳作为女佣居住在那里。现金用于修缮圣科姆济贫院一部分破败的房舍;济贫院归方济各会修道院院长管辖,他请泽农将那些还可以住人的房间改为施诊所,让附近的穷人和赶集的日子涌进城里的农民可以前来就医。他派遣了两位修士到配药室协助泽农。又一次,这个不起眼的职位不会为戴乌斯博士招来同行的嫉妒;栖身之处暂时是可靠的。让·米耶的老骡子安置在圣科姆济贫院的马厩里,由修道院的园丁负责照看。泽农在楼上有一个房间,里面安了一张床,他还将从前外科医生兼剃头匠的一部分书籍搬到这里;他的饭食有人从修道院食堂给他送来。

冬天就在这些搬迁和整修中过去了;泽农说服院长让他按照德国样式修建了一个浴室,还写了说明书解释如何利用热蒸汽治疗风湿和梅毒病人。他用上了自己在机械方面的知识来铺设管道,并用经济的方式设置一个火炉。一个铁匠住在羊毛街上利格尔家从前的马厩里;泽农傍晚时分去那里,挫、铆、焊、敲,不断跟铁匠和他的伙计们商议。附近的男孩子们聚集在那里消遣,对他瘦削灵巧的双手惊叹不已。

就在这段平安无事的时期,他第一次被人认了出来。那天是赶集的日子,从九时祷开始,穷人就跟往常一样络绎不绝;两位修士离开后,他总是独自一人留在配药室。还有人敲门;这是一位老妇人,每个星期六来城里卖她的黄油,她想问大夫要一剂治坐骨神经痛的药。泽农在搁架上找一个粗陶罐,里面装满了一种强效诱导剂。他走到老妇人身边向她解释用法。突然,他在她淡蓝色的眼睛里看见一丝惊喜的神情,这下子让他也认出她来。泽农还是小孩子的时候,这个妇人在利格尔家的厨房里干活。格利特,他一下子想起了她的名字,她的丈夫正是他第一次离家出走后将他带回来的那个男仆。他记起来当年自己在她的锅瓢碗盏之间窜来窜去时,她待他很和气;她任他拿取桌上刚出炉的面包和准备送进烤炉的生面团。格利特正要叫出声来,泽农将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老妇人有一个儿子是赶大车的车夫,有机会也跟法国做一点走私买卖;她可怜的老伴儿如今近乎瘫痪了,因为在他们农庄边上的果园里偷了几袋土豆,跟当地的地主产生了纠纷。她明白,人有时不得不隐姓埋名,即便是富人或者贵族也一样,她仍然将泽农归到这些人里。她不作声了,但是离开时亲吻了泽农的手。

这件意外的小事本来会令他担忧,向他证明每天他都有可能在同样的情况下被人认出;然而他却体验到一种连自己也暗暗吃惊的快乐。他心里想,现在有把握了,倘若遇到危险,他可以在城边堤坝上的圣皮埃尔边上的一个小农庄里过夜,还有一个车夫,他的马和大车将会派上用场。然而这些都不过是他给自己的借口而已。这个他自己已经不再去想的孩子,这个稚气的生命,将他与今天的泽农联系起来,既合情合理,但在一定意义上也是荒谬的,还有人记得这个孩子并在他身上认出来,他感到自己的生命仿佛因此加固了。一种联系,无论多么微弱,在他和另一个人之间形成了;这种联系不是通过思想,像他与院长之间的关系那样,也不是通过肉体,像他只是偶尔还允许自己有的性交合那样。格利特几乎每星期都来治疗她那些老妇人的病痛;她总会带来一点礼物,用白菜叶包裹的一块黄油,从她自己烤的糕饼上切下的一份,几块冰糖,或者一小把栗子。她苍老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吃东西。他们共同守护着一个秘密,彼此感到亲密。


  1. ✑意即天主教徒与新教徒之间的争吵。天主教徒要求按照《祈祷书》上规定的仪式进行礼拜活动,而新教徒则认为信仰的唯一依据是《圣经》原文。​
  2. ✑即帕尔马的玛格丽特(1522-1586),查理五世的私生女,1559-1567年间任尼德兰总督。1555年,查理五世退位后,他的儿子菲利普二世继位,然而后者在尼德兰完全不得人心,只好将该地区交给同父异母姐姐玛格丽特治理。但出生于尼德兰的玛格丽特并不喜欢这个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