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农的童年(第3/6页)

亨利-鞠斯特对他深怀感激。这个人的借款曾经助他渡过难关;他对西蒙敬重有加,甚至连在他面前喝酒都有所节制。然而,酒的诱惑还是很大。几杯黄汤落肚之后,他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客人很快就得知了希尔宗德的不幸遭遇。

一个冬日的早上,她坐在客厅的窗下做手工,西蒙·阿德里安森走到她旁边,庄严地说道:

“总有一天,上帝会从人们心中抹去一切不属于爱的律法。”

她不明白。他继续说:

“总有一天,上帝不会接受其他形式的洗礼,除非是精神的洗礼;上帝也不会接受其他形式的婚姻,除非是由身体亲密结合而成的婚姻。”

希尔宗德于是颤栗起来。但是这个严厉而又温和的男人开始对她说,一阵真诚的新风正在世上吹过,使上帝的事业变得复杂的任何律法都是谎言,简单的爱就等同于简单的信仰,这一天已经为时不远了。他活泼泼的话语就像《圣经》中的言语,充满比喻和对圣人的追忆,在他看来,圣人们已经挫败了罗马的暴政;他几乎没有降低声调,但还是看了一眼门有没有关上,他承认自己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应当公开宣布自己信仰再浸礼派,不过在私下里,他已经弃绝了过时的排场、虚妄的仪式以及骗人的圣事。据他说,一代又一代的正义者,无论他们是受迫害还是享有特权,已经形成一个小团体,他们不会沾染这个世界的罪行和疯狂;罪孽只存在于错误之中;只要心灵保持贞洁,肉体就是纯洁的。

然后,他又跟她谈起她的儿子。希尔宗德的孩子是在教会的律法之外孕育的,违背了这些律法,在他看来,某一天这个孩子比其他任何人更适合去接受和传播普通人和圣人的好消息。英俊的意大利恶魔长着一副大天使的面孔,很快将少女引诱上钩,在西蒙眼里,少女对他怀有的爱情具有一种神秘的寓意:罗马是巴比伦城里的娼妓,无辜的女孩子为她而可悲地牺牲了。时而,一丝通灵者轻信的微笑从这张坚毅的宽阔脸庞上掠过,这个平静的声音中有着一种过于不容置辩的语调,那种语调是执意要说服自己,也往往执意要欺骗自己的人所特有的。但希尔宗德注意到的,只是这个陌生人身上安详的善意。直到那时,这个年轻女人身边的所有人对她的态度不外乎嘲讽和怜悯,或者不过是一种好心然而粗俗的宽容,西蒙跟她谈起那个抛弃她的人时却说:

“您的丈夫。”

他郑重提醒她,上帝面前的一切结合都是不可解除的。听着他说话,希尔宗德恢复了平静。她仍然是忧伤的,但重新变得骄傲起来。利格尔家族的族徽上有一艘大船,象征着他们引以为豪的海上贸易,西蒙对这所宅邸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家。希尔宗德的这位朋友每年都会来;她期盼着他,他们手拉着手,谈论着将替代教会的精神上的教会。

一个秋天的晚上,一位意大利商人给他们带来消息。三十岁就被任命为红衣主教的阿尔贝里科·德·努米先生,在罗马法尔内塞葡萄园的一场会饮中被人杀死了。坊间流传的打油诗指责红衣主教儒勒·德·美第奇是这场谋杀的元凶,他因这位亲戚对教皇施加的影响而心怀不满。

从罗马的藏污纳垢之所传来的这些似是而非的谣言,西蒙不过姑妄听之而已。但是,过了一个星期,亨利-鞠斯特收到的一份报告证实了这些传言。希尔宗德看上去十分平静,猜不透她内心究竟是为此感到高兴还是感到伤心。

“您现在成了寡妇”,西蒙·阿德里安森立即对她说,他的语气庄严而又温柔,他对她说话一向如此。

出乎亨利-鞠斯特的意料,西蒙第二天就离开了。

半年之后,到了跟往常一样的日子,他回来了,他向希尔宗德的哥哥提出求婚。

亨利-鞠斯特将他带到希尔宗德正在做手工的房间里。他坐在她身边,对她说:

“上帝不允许我们让他创造的生灵受苦。”

希尔宗德停下正在编织的花边。她的双手还摊开在纱线上,细长的手指在没有织完的纹样上颤动,让人想起将会交织在一起的花体字。西蒙继续说:

“上帝如何能够允许我们让自己受苦?”

美丽的少妇抬头望着他,面容像一个生病的孩子。他接着说:

“在这所充满讪笑的房子里,您并不幸福。我自己的屋子充满宁静。来吧。”

她接受了。

亨利-鞠斯特满意地搓手。他亲爱的太太雅克琳是在希尔宗德遭遇不幸之后不久娶进门的,她一直大声抱怨,过门之前家里已经有了一个荡妇以及一个教士的私生子,而亨利-鞠斯特的岳丈,富有的图尔奈商人让·贝尔,也利用这些怨言迟迟不肯支付嫁妆。事实上,尽管希尔宗德对自己的儿子漫不经心,但合法出生的孩子哪怕得到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玩意,也会让两个女人大吵大闹一场。金发的雅克琳从此可以尽情挥霍,给她的孩子买绣花的软帽和围嘴,还有在节日里任凭胖乎乎的亨利-马克西米利安爬上餐桌,双脚伸进菜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