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鸳鸯(第5/10页)

“上桥了?”

老河上有两座桥。老河的最左边有一座桥,叫落马桥。那座桥离这里比水库还远,爷爷说的不可能是那座桥。还有一座桥,从爷爷家出发,通过两臂宽的夹道走出去,大概百来步,可以走到村大道上。村大道直而宽,可容两辆大货车。村大道从老河上过,所以老河上有一座很宽的水泥桥。这座桥没有名字,村大道走半里路才能到那桥上。

“你看不到的。”爷爷喝了一口茶,水哗哗地响,如低头饮水的老水牛。

我确实看不到。且不说那座桥和这个地方的中间隔了多少高高矮矮宽宽窄窄的房屋,就是在这样的夜色里,我也看不了这么远的地方。

“你看到她上桥了?”我又问道。

“嗯。她正在朝我们这边走。”

“你看见她的人了?”我朝前方看去,只有夹道两边房屋的影子,黑魆魆的一片。

“我没有看见她的人,我只看到了她的影子。”爷爷说。

“你只看到她的影子?”我更加惊异了。从爷爷那样自信的眼光里,我看不到他任何开玩笑的成分。“她的人你看不到吗?”我追问道。

“她只有影子,我怎么看到她的人?”爷爷抬头看着月亮。

我也抬头看了看月亮,有些薄薄的云像纱巾一样蒙住了月亮的一部分。

“她只有影子?”我不厌其烦地询问爷爷。

爷爷将看着月亮的眼睛收回,点点头,说:“亮仔,你去屋里把我床上的那块黑色纱巾拿来。就在枕头旁边,你进屋就可以看到的。”

“唉。”我回答道,忙回身去屋里拿纱巾。

爷爷的床还是很旧式的,不知道由什么木做成。整张床如一间小房子,帐帘就如门帘。除了帐帘那块,四周都是围墙一般的木板,到成人的颈部那么高,木板上雕刻着精美的图。图中有鸳鸯,有花有草,有飞禽也有走兽。

床的顶上有三块木条。木条上垫上挡灰尘的油纸。我没有朝上看,直接拉开帐帘在床单上寻找纱巾。

可是床上没有爷爷所说的黑色纱巾。我翻开枕头,也没有发现纱巾的踪迹。我心里很急,生怕在找纱巾的时候绿毛水妖来了。那样我就看不到它的影子是怎么走到爷爷跟前的。

我对外面喊道:“爷爷,我没有看见黑色的纱巾啊!”

“你再看看。”

我只好耐着性子又查看一番。床就这么大的地方,难道我的眼睛还看不到上面有没有纱巾吗?

我没好气地喝道:“爷爷!这里没有!”

“你再看看。”爷爷在外面回答。接着,外面传来哗哗的喝茶水的声音。他安慰我道,“刚才是没有,再看看就有了。”

我只好回转头来,再一次朝那个中间有些塌陷的枕头看去。

就在这时,一条黑色的纱巾翩然而下,恰恰落在枕头旁边。我抬起头看了看床顶,原来纱巾挂在木条上。难怪我一直没有看到。

那条黑色的纱巾如同流过圆月的浮云一般,缓缓降落在枕头旁边,让我感觉这条纱巾就是来自外面那轮圆月。

“看到没有?”爷爷在外面询问道,声音中充满了自信和得意。

“哦。看到了。”我回道,拾起枕头旁边的黑色纱巾,迅速跑出去。

爷爷恶作剧地朝我笑笑,接过我递上的纱巾。

“要这个纱巾干什么?”我奇怪地问道。按照《百术驱》上的治理绿毛水妖的方法,用不到这个东西。

“有用的。”爷爷一边说,一边将纱巾弄成一团,塞进袖口。

“绿毛水妖怎么还没有来?刚才你不是说她已经上桥了吗?”我问道,退回几步,站到爷爷的藤椅后面。

“别急。就到了。”爷爷说。他找了舒适的姿势躺在藤椅上,悠闲地抽起烟来,架起了二郎腿。

17.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漆黑的夹道,期待绿毛水妖的到来。爷爷则转而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心平气和地抽烟喝茶。

刚才的圆月有一层曼云像灰尘蒙住了镜子一样挡住了圆月的光芒,现在的圆月则如被人细细擦拭的明镜一样照着大地,仿佛它也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我猜月亮像爷爷一样,可以看见绿毛水妖是怎样上桥,怎样上路,怎样走到夹道的阴影里的。

“它来了。”爷爷的声音很小,似乎要告诉我,又似乎只是自言自语。

夹道两边的房屋的影子斜斜地拉着,能分出哪里是屋檐,哪里是墙。那里是苍白的地坪和漆黑的夹道分界的地方,仿佛一个是人间,一个是地狱。

房屋的影子的边际颤动起来,如被拨弄的琴弦。它来了。

整齐的影子边际突出一块黑影,如长了个脓包。那个黑影慢慢从夹道中钻出来。它如附着在房屋的影子上的一滴水,努力地要挣脱黏附力,努力地要滴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