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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皮士发现的博克拉,和陶渊明的终南山,松尾芭蕉的奥州小道,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何尝不是如此。

直子双手托着下颌,望着暗蓝深湛的湖水。从侧面看去,她睫毛下的眼眸晶莹闪烁,仿佛折射着最后一抹的夕照湖光。

起风了,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宋汉城将毛毯递给了她,直子吐了吐舌头。他们彼此已很默契,就这么坐了很久。

直坐到鱼尾峰从夜色中消失,他们才起身走回了旅店。

从其规模来看,博克拉机场更像是一个公共汽车站。直子他们赶到那个小小的候机厅时,早起的游客已挤满了大厅。他们有各种肤色,至少说着二十个不同国家的语言。有些人干脆坐在候机厅外的台阶上等自己的飞机到来。

不时在山坳里起起落落的小型螺旋桨飞机是名副其实的空中巴士,而那些“司机”——天性乐观的本地飞行员似乎很喜欢炫耀他们的飞行技术。一架飞机开始了起飞前的滑行,沿着看似短短一截的跑道不断加速着,机身却还没有腾空而起,它仍然继续向前猛冲。在你感觉它马上就将撞上前面的山崖时,它突然一下子爬升起来,飞入了碧空云霄。在青山翠谷的映衬下,犹如一只翩然的大鸟。它在山谷上空做了个漂亮的转身,旋即消失于人们的视线中。

宋汉城、高木直子和两个向导坐上了飞机。他们的装束和那些徒步游客没什么分别。这是一架十二座的飞机,其余八位乘客来自瑞典的退休老人旅行团。

“你们打算步行走大环线么?”一个看起来已有七十多岁的红脸膛老头拍了拍宋汉城的肩膀,乐呵呵地问道。

“不,我们打算进行一个小范围的定向搜索。”

宋汉城所说的是借助地图和指北针寻找目标地点的一个广为流行的户外运动,一九一八年由瑞典一位名叫恩斯特·吉兰特的童子军领袖发起,又被称为“寻宝游戏”。用这个运动名称来命名他和直子的全球追踪倒非常贴切。

老头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哼哼着,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直子偷偷笑着。

飞机一起飞,第十三个乘员,那位空中小姐就端来了一个盘子,她微笑着给每位乘客发了一份礼物:一块糖和两个棉花球——飞机起飞后,你就会知道螺旋桨飞机可不比喷气机,其噪声大到可以折磨人的神经,棉花球正是用来堵住耳朵的。机舱门敞开着,乘客可以将驾驶舱里两个“司机”的所有惊险动作尽收眼底。

这是一段惊险无比也壮丽无比的航程。飞机正迎向雪山向上拉升。透过驾驶员面前的舷窗,沐浴在朝霞中的雪峰仿佛触手可及。空中小姐示意大家可以轮番到机舱口拍照。老人旅行团的成员于是排着队拍下了他们一生中海拔位置最高的摄影作品。

八点半左右,他们降落在了卓姆索姆机场。每天上午十点后,卓姆索姆就会准时刮起大风,飞机起落都必须在起风前完成。他们架飞机还可以再往返一次。这个山区袖珍机场大概是世界上最为原生态的机场了,几头耕牛正在机场没有围栏的草地上悠闲专注地吃着草,任身边飞机起起落落,发动机不住地轰鸣。它们气定神闲,姿态从容。

出发上路前,导游检查了直子和宋汉城两人的装备。他们穿上了防风服,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两位导游兼任了挑夫,接过了他们的背包。他们两个开始商量起前去隐修寺所在村庄的路线。这是一条人迹罕至的线路,路途艰难,一路上需要翻越非常陡峭的山坡,还要穿越茂密森林,蹚过几条水很深的溪涧。

前方传来了“叮叮咚咚”的响铃声,那是下山的当地马帮。

从直子他们所在的山间谷地眺望,晶莹圣洁的雪山映入了眼帘。他们脚下,在青葱的梯田间,村舍那刷成蓝色或橘色的墙壁门窗勾勒出了鲜明轮廓。一大早就出发的游客们三三两两地逶迤在山道上,有几个懒散家伙已经骑上了租来的驴子。它们一同加入了徒步客的行列。

往上走,随着海拔高度的不同,四周植被的颜色也渐渐变化。奔泻的溪流和鸟的啁啾,交响成大自然的天籁之音。由于迎向了湿润的印度洋,安娜普纳山区南坡的气候仍然很宜人。

他们走进了一条林中小道。这是一条平缓的上坡路,茂密的松林遮挡了大风,摇曳的日光透过松枝照在林中小道上,落下了斑驳树影。走出树林,他们来到了一处峡谷,直子兴奋地叫了起来。谷底,成群的蝴蝶在花丛草叶间飞舞着,这些无忧无虑奔忙着的蝴蝶仿佛是阳光招来的无数精灵。这个雨季后的时节正是雏菊绽放之时,湿滑的岩壁上还开满了紫红色的樱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