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比·天/现在(第2/2页)

天家人居然有秘密,这真是太不寻常了。蜜雪也有错过八卦的时候。

“你笑了。”克丽思朵说着,嘴角也泛起了同样的微笑。

“我只是在想,我姐姐蜜雪一定很想抢到这个独家。她最爱看好戏了。”

她们的表情好像被我扇了一巴掌。

“我不是故意要拿这件事情开玩笑的,抱歉。”我说。

“哦,没事没事,别担心。”黛安卓说。我们望着对方,手脚不安地扭动起来。黛安卓打破沉默说:“留下来一起吃晚餐吧,丽比?”

她煮了一锅咸死人不偿命的炖锅烤肉,我费了千辛万苦才咽下去。另外她还开了一瓶红酒,不管怎么喝好像都不会见底。而且我们不是小酌,可以说是拼酒了。她跟我一样,都是酒国女英雄。我们聊了很多以前做过的蠢事,聊我哥的事,克丽思朵则在一旁问东问西,我因为答不上来而觉得尴尬。她问我班恩喜欢听摇滚乐还是古典乐,爱不爱看书,有没有糖尿病(因为她自己有低血糖的问题),还有奶奶是怎样的人……

“我想了解他们,把他们当作……呃……一般人,而不是受害者。”她带着二十多岁特有的率真说。

我说了声抱歉,借用了洗手间,我需要喘息一下,让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跟黛安卓母女保持距离。调查到这里,可以说一切都水落石出了,而我却找不到人诉说;我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又想起路尼的事。这间厕所跟整栋房子一样恶心,墙上长满了霉菌,马桶的水流个不停,垃圾桶周围散着一小团一小团沾着口红印的卫生纸。这是我踏进这间房子以来第一次独处,于是忍不住打量,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纪念品可以带走。马桶水箱上有个上釉的红色花瓶,但我没带手提包,只好挑一些小东西。我打开药柜,在里面找到好几瓶处方药,标签上写着妙丽·波恩,包括安眠药、止痛药和过敏药。我吃了几颗止痛药,顺手把温度计和一条粉红色口红放进口袋。真是太幸运了!我这辈子想都没想过要买温度计,但其实我非常需要。下次我卧病在床的时候,就可以知道自己究竟是生病了还是只是懒惰而已。

我回到餐桌上,克丽思朵一条腿弯在椅子上,下巴抵着膝盖而坐。“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她的声音像长笛般高低起伏。

“可是我不一定知道答案。”我阻挡她的问题攻势。“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小,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直到跟班恩聊天后才慢慢回想起来。”

“你连相册都没有吗?”克丽思朵问。

“有是有,但是我把这些相册用箱子装起来好一阵子了。”

“回忆太痛苦了。”克丽思朵轻声说。

“我直到最近才开始把这些箱子打开来看,里面有相册、毕业纪念册,还有一大堆没用的垃圾。”

“比如什么呢?”黛安卓边问边用叉子把豌豆压扁,像个无聊的中学生。

“我想,大概一半以上都是蜜雪的垃圾吧!”我大方回答,表示自己也是有确定答案的时候。

“都是玩具吗?”克丽思朵一边问一边玩着裙摆。

“不是,大部分是纸条之类的杂物,还有日记。蜜雪不论什么事都非记下来不可,发现老师做了什么事情怪怪的,写进日记里;觉得妈妈偏心,写进日记里;因为跟好朋友喜欢上同一个男生,所以吵架了,写进——”

“托德·戴亨。”克丽思朵一面喃喃自语一面点头,咕噜咕噜地又喝了好几口红酒。

“——日记里。”我自顾自地说,没听见她在讲什么,但突然又听懂了。她刚刚是说托德·戴亨吗?没错,是托德·戴亨,我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到这个名字,当年蜜雪就是为了托德·戴亨才和好朋友吵架。记得是圣诞节的事,就在凶杀案发生前没多久,印象中圣诞节那天早上她都在生闷气,在日记里乱涂乱画的。但是——托德·戴亨?她怎么——?

“你认识蜜雪吗?”我问黛安卓,脑袋快速运转着。

“不太认识。”黛安卓说,“不算熟。”她又补上一句,听她的语气,跟班恩假装不认识她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去一下厕所。”克丽思朵说着,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所以……”我起了个话头,却没接下去。克丽思朵不可能知道蜜雪暗恋托德·戴亨的事,除非——除非她看过蜜雪的日记!那本日记是她在圣诞节早上收到的,让她记录1985年发生的事情。我一直以为蜜雪的日记全都在我那里,因为1984年那一本就好端端地躺在箱子里,但我完全没想到1985年那本。那是蜜雪的新日记本,只写了九天——克丽思朵就是从里面看来的。她读过我死去姐姐的……

金属光影从我右手边一闪而过,克丽思朵使劲用老熨斗朝我的太阳穴砸来。她嘴巴张得大大的,在冰冷中发出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