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比·天/现在(第5/7页)

“痒死了!”黛比每次都这么抱怨,抱怨完却又继续跳。我不敢沉醉在这些回忆里太久,我把这些记忆列为危险禁区,是深埋在心底的黑暗之处。我妈急中生智修咖啡机的身影;蜜雪穿着针织睡衣,中筒袜拉到膝盖上,在一旁乐得手舞足蹈;想着想着,一不留神,我的心灵就被吸进暗处:鲜血哗啦哗啦地在暗夜里疯狂泼溅;节奏单调的斧凿声不免又在耳畔响起,有如劈柴般,随之而起的是走廊上的枪响,还有我妈松鸦般的惊惶尖叫。她的头被砍伤,却依然誓死护卫着孩子。

行政助理要做什么?我暗自揣测。

我把车停在家门口,跨出车门,踩上人行道,刚好踏到一块刻着字的水泥砖:“吉米爱蒂娜”,应该是好几十年前刻的吧!我脑海里有时会闪过这对情侣的下场:男的在小联盟打棒球,女的在匹兹堡持家兼抗癌;男的是离过婚的消防队员,女的是律师,去年在墨西哥湾溺毙;女的执教鞭,男的死于动脉瘤,享年二十岁。这种脑力激荡很不错,只是很残忍。我总是把他们其中一个杀掉。

我看着我租来的屋子,心想屋顶是不是一边高一边低?不过就算屋子倒塌了,我也没什么损失。我身边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只叫美元的老猫忍受我这个主人。屋前的木头台阶潮湿凹陷,我拾级而上,听见美元在屋内愤愤不平地喵呜喵呜叫,这才想起今天还没有喂它吃东西。我打开大门,老猫缓慢地跛着脚蹭过来,像一辆爆胎的老爷车。

家里的猫粮吃完了,我本来写在纸条上提醒自己要买,但过了一星期还是没办成;我走向冰箱,拿出几片瑞士芝士打发美元,便兀自坐下来拆信。我的手好臭,都是馊奶味。

我看完第一封就不想再读其他信了。

亲爱的天小姐:

你好像没有开通个人网站,但愿这封信能顺利到达你手上。我已经关注你的新闻好几年了,想知道你的近况,也想了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愿意在公开场合亮相吗?只要你答应,我们社团愿意付你五百美元的出场费。欢迎你随时跟我联络,我很乐意提供你更多信息。

莱尔·沃斯敬上

附注:此系合法的工作。

要我露点?还是拍A片?几年前出版的那本书里有一章是“丽比的成长过程”,刊登了我从小到大的照片,其中最显眼的是我十七岁那张:我穿着俗气的吊带裙,几乎包不住我颤动的成熟双峰。有好几家杂牌色情杂志征询我有没有意愿出镜,不过他们出价太低,我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就算是现在,五百美元就要我全裸出镜,好像还是太低了。但说不定(凡事多往好处想,乖宝宝!)这真的是一份合法的工作,对方是某某失亲会的成员,希望我去露个面、抛砖引玉,让大家说出各自的心路历程。五百美元换几个小时的同情,可以考虑一下。

信件内容是电脑打印字体,只有最下面一行的电话号码是手写字,字体刚劲有力。我按照上面的号码拨过去,内心祈祷能直接转进语音信箱;没想到,在一段洞穴般的空寂过后,电话接通了,只是没人开口。我觉得很尴尬,好像朋友开派对没邀请我,我却在大家玩得正嗨时突然闯入。

三秒后,电话另一头响起男人的嗓音:“喂?”

“嗨,请问是莱尔·沃斯吗?”美元的鼻子在我脚边磨蹭,急着讨吃的。

“你是谁?”电话那头是一片巨大的空无,他仿佛置身在矿坑底部。

“我是丽比。你之前写信给我。”

“哦哦……不会吧!真的吗?丽比。嗯,你现在人在哪里?你在城区吗?”

“你指哪个城?”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或许是男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不知回头跟谁嚷了句什么,好像是“我早就做好了”之类的,接着便回来对着话筒说话。

“你在堪萨斯城吗?你住在堪萨斯城,对吧,丽比?”

我正想挂电话,但那小子开始“喂?喂?”地喊了起来,好像在呼唤上课心不在焉的我。

我说我的确住在堪萨斯城,然后问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嘿嘿嘿地笑,好像在说你一定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这种事。

“这个嘛,我说过啦,就是想请你亮个相之类的。”

“亮相?”

“嗯,我们这个俱乐部很特别……我们这周刚好有个特别的聚会,然后……”

“什么俱乐部?”

“嗯,我们跟别人不太一样,有点类似地下组织……”

我没接话,让他继续吹牛。我听他一开始讲得头头是道,现在竟然支吾起来。很好。

“嗯,在电话里根本讲不清楚!我能不能,嗯,请你喝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