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具木乃伊的谈话(第6/7页)

这时我问伯爵他对我们的铁路想说点什么。

“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他回答。它们很不结实,设计相当不合理,结构也粗陋笨拙。它们当然不能够比拟古埃及那种庞大的、水平的、笔直的凹沟铁道,古埃及人曾在上面运送过整座整座的神庙和150英尺高的完整的方尖塔。

我谈到了我们强大的机械动力。

他承认我们对机械略有所知,但又问我该用什么方法把拱墩放上哪怕是小小的卡纳克神殿的过梁。

对这个问题我决定听而不闻,并继续问他是否对自流井有任何概念。可他只是扬了扬眉头,而格利登先生则使劲朝我眨眼睛,并悄声告诉我受雇在大绿洲钻井找水的工程师们最近已经发现了一口。

于是我提到了我们的钢。但那位异乡人翘起他的鼻子,问我们的钢是否能雕刻方尖塔上那种全凭铜制利器雕刻出的线条清晰的浮雕。

这下把我们问得张口结舌,于是我们认为最好是把话锋转向形而上学。我们派人取来一本名叫《日晷》的刊物,选读了一两章关于某种不甚明了,但却被波士顿人称之为“伟大运动”或“进步”的东西。

伯爵仅仅说那种伟大运动在他那个时代是糟糕透顶的平凡之事,至于说进步,它一度也是件令人讨厌的事,但它从来没有进步。

于是我们谈起了民主的美妙无比和极其重要,挖空心思地要给伯爵留下一个适当的印象,让他意识到我们生活在一个有自由参政权而没有国王的地方所享受到的诸多好处。

他听得津津有味,而且实际上显出了极大兴趣。待我们讲完,他说很久以前他们那儿曾发生过非常相似的事。埃及的十三个州一致决定实行自由,从而为全人类树立一个极好的榜样。他们集中了所有的智者,编出了所能构想出的最精妙的法典。一时间他们也应付得相当成功,只是他们吹牛说大话的习性根深蒂固。结果,那十三个州与另外十五或二十个州的合并使自由政体变成了地球上所听到过的最令人作呕、最不能容忍的专制制度。

我问篡权的专制暴君叫什么名字。

据伯爵的回忆,专制暴君名叫乌合之众。

对此不知说什么才好,于是我提高嗓门,为埃及人对蒸汽的无知而感到遗憾。

伯爵惊讶万分地盯着我,但却没有作答。可那位寡言绅士用肘狠狠戳了戳我的肋骨,告诉我这一次已充分暴露自己,并问我是否真是那样一个白痴,竟然不知道现代蒸汽发动机是由法国工程师所罗门·德科根据希罗[7]的发明改进得来的。

此时我们眼看就要陷入狼狈不堪的境地,可碰巧庞隆勒医生又重振旗鼓杀回来营救我们,他质问是否古埃及人真的痴心妄想在所有重要的服装项目上与现代人一决雌雄。

听完这话,伯爵低头看了看他裤子上的条纹,随后又撩起他那件燕尾服的一边后摆,凑到眼前打量了好几分钟。最后他丢开那条燕尾,嘴巴慢慢张开到最大程度,但我不记得他回答了任何只言片语。

于是我们又恢复了元气,医生神态庄重地走到木乃伊跟前,希望他以一名绅士的名誉担保,老老实实地说出是否埃及人在任何时期知道过庞隆勒片剂或布兰德雷斯药丸[8]的加工制造方法。

我们非常急切地期待他的回答,但结果却是白等一阵。那答案并非唾手可得。埃及人终于面红耳赤地耷拉下了脑袋。从不曾有过比这更尽善尽美的胜利,也从不曾有过比这更不甘心的失败。实际上我简直不忍心去看那具可怜的木乃伊脸上的屈辱和羞愧。我伸手触了触帽檐,礼节性地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告辞离去。

回家我发现已过凌晨四点,于是立刻上床睡觉。现在是上午十点,我七点钟起床后就一直在为家庭和人类的利益写下这些备忘录。我是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家了。我妻子是个泼妇。实际上我打心眼厌倦了这种生活,也大体上厌倦了19世纪。我确信这世道事事都在出毛病。再说,我急于想知道2045年谁当美国总统。所以,待我一刮完胡子并喝上一杯咖啡,我就将走出家门去找庞隆勒医生,请他把我制成木乃伊,香存200年。

[1]“阿拉密斯塔科”之原文是Allamistakeo,英语读者很容易读出其寓意(All a mistake, O!——全盘皆错)——译者注

[2]基督教右派“创世论”认为人类历史只有约6000年,其根据是按《旧约》记载的亚当及其后裔的年岁推算,如大洪水泛滥时距上帝造亚当过了1656年(亚当130岁生赛特,赛特105岁生以挪士,以挪士90岁生该南,该南70岁生玛勒列,玛勒列65岁生雅列,雅列162岁生以诺,以诺65岁生玛士撒拉,玛士撒拉187岁生拉麦,拉麦182岁生挪亚,挪亚600岁时发大洪水),挪亚的曾孙宁录去亚述建尼尼微时距洪水泛滥又过了大约100余年,而亚述古国的历史大约从公元前2500年至公元前612年。——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