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 俄国人的花招(第6/7页)

五点半钟,他走进厨房,又煮了些咖啡。

又过了半个小时,那小子醒了,打着呵欠,坐起身来。古特曼看看表,问斯佩德:“你现在能拿来吗?”

“再等一个钟头。”

古特曼点点头,又看他的书去了。

七点钟,斯佩德走到电话旁边,给埃菲·珀雷因打电话。“喂,是珀雷因太太吗?……我是斯佩德,请叫声埃菲,我要跟她说话。……对,是的……谢谢。”他轻轻用口哨吹了几句《古巴曲》。“喂,宝贝儿,对不起,吵醒你了……是啊,抱歉。是这么回事:你到邮局我们那个户名霍兰邮箱里可以找到一个信封,上面的地址是我写的。那里面有一张匹克威克公共汽车站行李房存件收据——就是我们昨天拿到的那个包裹,你去取出包裹,送来给我——马上送来,好吗?……对,我在家。……真是好姑娘——快点啊……再见。”

八点十分,大门门铃响了。斯佩德走到电话机盒旁边,按了一个电钮,把大门锁开开。古特曼放下书,站起来笑着问:“我跟你一块儿到门口去,行吗?”

“行。”斯佩德跟他说。

古特曼跟着他来到走廊门口,正好埃菲·珀雷因夹着那个棕色纸包从电梯那儿走过来。她那张活像男孩子的脸,愉快明朗。她快步走来,简直就是一溜小跑。她只朝古特曼瞥了一眼,就对斯佩德笑着,把包裹递给他。

他接了包裹说:“多谢多谢,小姐。休息天还打搅你,真过意不去,可是——”

“你又不是头一回打搅我,”她笑着回答说。后来她看出他并不想请她进屋去,就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他摇摇头:“没事了,谢谢。”

她说了声,“再见,”就往回走向电梯去了。

斯佩德关上门,把包裹拿到起坐间里。古特曼兴奋得脸红彤彤的,腮帮子直哆嗦。斯佩德刚把包裹放在桌上,凯罗和奥肖内西就过来了。他们都激动得不得了。那小子也站起身来,脸色苍白,神情紧张。不过他还待在沙发旁边,眼睛在卷曲的睫毛下盯着其他的人。

斯佩德从桌边往后退了一步说:“给你吧。”

古特曼的胖手指很快就把包装纸、绳子、刨花都拆开,双手捧起了那只黑鹰。“啊,”他声音沙哑地说,“等了十七年到底弄到手啦!”他两眼泪汪汪的。

凯罗舔舔红嘴唇,两手握在一起。那姑娘咬着下唇。她和凯罗、古特曼、斯佩德,还有那小子一样,大家都直喘大气。房间里的空气冷冰冰、臭烘烘的。再加上抽烟,弄得烟雾腾腾。

古特曼又把黑鹰放在桌上,在口袋里摸着。“就是这东西,”他说,“不过我们还要查个明白。”他那张圆脸上满是汗珠。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打开刀夹的时候,指头都在抽筋。

凯罗和姑娘一边一个紧靠他站着。斯佩德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来,他既可以看得见那小子,也可以看着桌边这一堆人。

古特曼把黑鹰颠倒过来,用刀向底部边上刮去,刮下来的黑色瓷釉变成很小的细屑,露出底下黑色的金属。古特曼的刀刃戳进金属里,再抽出来,在上面挖了一道又细又弯的口子。口子里面,除去那层薄薄的瓷釉之后,就看见柔和的灰色的铅在发光。

古特曼咬着牙嘘嘘地直喘气,热血涌到脸上,脸都浮肿了。他把黑鹰再翻过来,朝头上砍去,结果刀锋把里面的铅也露出来了。他听任小刀和黑鹰砰的一下掉在桌上,转过身来面对斯佩德,声音嘶哑地说:“这是个假货。”

斯佩德脸色阴沉,慢慢地点点头。一只手却早已伸出去,抓住了布里姬·奥肖内西的手腕,把她拉过来;另一只手紧紧托起她下巴,粗鲁地把她的脸蛋朝上抬起。“好哇,”他对她吼道,“你又耍什么鬼把戏,快说。”

她叫道:“不,山姆,不,这就是我从凯米多夫那儿弄来的,我发誓——”

乔尔·凯罗冲到斯佩德和古特曼当中,唾沫飞溅,尖声尖气地叫喊:“就是这只!就是这只!都怪那个俄国人!我要知道就好了。我们都当他傻瓜。他可把我们耍了!”眼泪流到凯罗的脸颊上,他跳个不停。“都是你坏的事!”他对古特曼尖声叫嚷,“都是你,你出的蠢主意向他买。你这个胖笨瓜!你让他知道这是个值钱的东西。他知道这东西值钱,就给我们照样做了个假的。难怪我们不费力气就偷到手了。难怪他还表示愿意派我到处去找它。你这个笨蛋!你这个肥傻瓜!”他双手捧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古特曼的下巴耷拉下来,茫然地眨眨眼睛。后来,他身体抖了一下——这时他身上的肥肉也不动了——又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好了,先生,”他和颜悦色地说,“不必这么伤心嘛。人有失误,马有漏蹄,你也明知道这事对我也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是啊,毫无疑问,是那个俄国人耍的花招。得啦,先生,你说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站在这儿,抹着眼泪,你骂我,我骂你?还是我们”——他停下来,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回君士坦丁堡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