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 第三条人命(第3/4页)

这高个子站在门口,他似乎并没看见斯佩德。他说,“你知道——”这时喉咙里又咕噜咕噜的,把说话声音都盖住了。他另一只手按住揣着纸包的那只手,也没伸出手去撑住身子,就直挺挺地像棵树一样朝前倒下去。

斯佩德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动作却很灵活。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这个倒下的男人。斯佩德抓住他的时候,那人张开嘴喷出一口血来。那个棕色纸包从手里掉下,在地板上骨碌碌地一直滚到办公桌脚边去了。这时候那人双膝开始弯曲,接着腰也弯了下来。裹在那件紧身大衣里的瘦削的身体一下子软瘫了,倒在斯佩德怀里。

斯佩德扶他不住,只好把他轻轻放下。让他朝左面侧身躺在地板上。那人的眼睛乌黑,布满血丝。现在狂热的表情已经消失;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也不动。他的嘴还像刚才喷血的时候那样张着,不过现在已经不出血了。瘦长的身躯一动也不动。

斯佩德说:“锁上门。”

埃菲·珀雷因牙齿不住地打战,笨手笨脚地锁上走廊门。斯佩德跪在这个瘦子旁边,把他翻过来仰卧着,手伸进他的大衣里,手抽出来的时候一手都是血。看到沾满血迹的手,斯佩德居然面不改色。他把这只手举高,免得碰到什么东西,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他按了按打火机,把火苗凑到瘦子的两只眼睛上,先照照这只,再照照那只。那双眼睛——眼皮、眼珠、虹膜、瞳孔——都一动不动了。

斯佩德灭了火,把打火机放回口袋。他双膝在地上挪到死人身边,用那只干净的手解开钮扣,把那件套筒似的大衣敞开,大衣的里子已经全被血弄湿了,里面那件蓝色双排钮的短上衣也浸透了鲜血。短上衣的翻领,靠近胸口处,还有紧挨在胸口下面的衣服两边都有湿透的、参差不齐的弹孔。

斯佩德站起身来,往外间办公室的洗脸盆走去。

埃菲·珀雷因脸色苍白,浑身哆嗦。一只手抓住走廊门上的门把儿,背靠着玻璃门,勉强站直了,轻声说:“他——难道他——?”

“对。打中胸脯,可能中了五六枪呢。”斯佩德开始洗手。

“我们要不要——?”她张口说。可是他打断了她:“叫医生已经来不及了,我要想一想再说。”他洗好手,又把脸盆擦干净。“他中了这么多枪不可能走很远的路。如果他——他到底为什么不能在这儿多站一会儿,把话说出来呢?”他对那姑娘皱起眉头,把手又冲洗了一遍,拿起一块毛巾。“你定定神,千万别冲着我呕吐!”他把毛巾扔下,捋捋头发。“我们先看看这个包。”

他又走进里间办公室,跨过死者的腿,拾起那个棕色纸包。他掂掂分量,眼睛顿时发亮。他把包放在桌上,翻过来,把绳子打结的地方朝上。那绳结又硬又紧。他干脆拿出小刀割断绳子。

姑娘扭过脸从门边绕过尸体,走到斯佩德身边。她站在那儿——双手扶着桌子角——看着他松开绳子,剥开棕色包装纸。她的脸色已经由恶心开始转为激动。“你认为这就是吗?”她悄悄地说。

“我们马上就可以知道了。”斯佩德说,他的粗指头正忙着剥开里面那层粗糙的灰色包装纸。先前剥开外面那层棕色包装纸以后就露出里面这层,足足有三张纸那么厚。他神色阴郁,铁板,只有眼睛闪闪发光。他拆开灰纸,露出一个蛋形的灰白色物体,里面用刨花木屑塞得紧紧的。他把塞在里面的东西都撕开扔掉,这才看见那只一英尺高的鹰像,像煤似的乌黑,没粘上刨花木屑的地方闪闪发光。

斯佩德哈哈大笑。他一只手按着这只鹰,张开指头,尽情摸着鹰身上的线条,另一条胳臂搂着埃菲·珀雷因,把她身子搂过来紧紧贴住自己说:“我们搞到这鬼东西了,宝贝儿。”

“哦!”她说,“你把我弄痛了。”

他放下胳臂,双手捧起这只黑鹰摇摇,把粘在鹰身上的刨花木屑抖掉。然后再退后一步把它捧在面前,吹掉上面的灰尘,洋洋得意地打量一番。

埃菲·珀雷因脸上一下子露出吓坏了的神色,尖叫起来。手指着斯佩德的脚。

他看看自己的脚,原来刚才他退后一步时左脚跟踩了死人的手,鞋跟把一小块掌边的肉踩在地板上了。斯佩德马上把脚抽回来。

这时电话铃响起来。

他朝姑娘点点头,她扭身走到桌旁,拿起话筒说:“喂……是啊……谁?哦,对!”她眼睛睁大了。“是……是……别挂断……”她突然张大嘴巴,一副害怕的神情,大声叫道:“喂!喂!喂!”她使劲拍着话机架,又叫了两声“喂!”这才抽抽搭搭地转过身来对着斯佩德,斯佩德这时已经站在她身边。“是奥肖内西小姐,”她发疯似的说,“她要你,她现在在亚历山大里亚旅馆——有危险。她的声音——声音可吓人啦,山姆!她还没说完就出事啦。快去救她,山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