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黑鸟(第3/5页)

“怎么出卖你?”

她摇摇头,不吭气。

斯佩德不耐烦地皱起眉头问道:“你为什么要叫人跟踪他?”

“我要知道他已经走得多远。他连他住哪儿都不肯告诉我。我要调查他在干什么,都跟哪些人接头等等。”

“是他杀了阿切尔吗?”

她大惊失色,兀自看着他。“当然是他杀的。”她说。

“他枪袋里有支鲁格手枪。可阿切尔不是被鲁格手枪打死的。”

“他大衣袋里还有支左轮枪。”她说。

“你见到过?”

“哦,我常见到。我知道他那地方总放着一支枪。昨晚上我虽然没看见,可我知道他穿的大衣里面总藏着枪的。”

“为什么带这么多枪?”

“他靠枪杆子吃饭。在香港时有个传说,说他本来是一个赌场老板的保镖,那个赌场老板被迫离开美国,他们就此到远东去了。从那以后,那个赌场老板也就失踪了。人家说弗洛伊德知道他失踪的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随身老带着几件武器,他睡觉的时候地板上都摊满了揉皱的报纸,这样人家就不能悄没声儿地走进他屋里。”

“你挑了个好伙伴。”

“只有这种人才能帮我忙。”她干脆地说,“只要他忠心就好。”

“嗯,只要忠心。”斯佩德用大拇指和另一个指头捏起自己的下唇,郁郁不欢地望着她。他眉心的几条皱纹加深了,两条眉毛快要凑到一起了。“实际上你的情况到底有多困难?”

“要多难有多难。”她说。

“有生命危险吗?”

“我并不英勇。我认为没有比死更可怕的了。”

“当真会送命?”

“千真万确,就像我们坐在这儿一样真,”——她哆嗦了一下——“除非你能帮助我。”

他把手指从嘴唇上移开,搔起头皮来了。“我不是上帝。”他烦躁地说,“我又不能无中生有地创造什么奇迹。”他看看表。“时间白白过去了,你还没有给我什么派得上用场的消息。谁杀了瑟斯比?”

她把揉成一团的手绢蒙在嘴上说:“我不知道。”

“是你的仇人,还是他的?”

“我不知道。我希望是他的仇人吧。不过我害怕——我不知道。”

“他原来打算怎么帮你的忙?你为什么把他从香港带到这儿来?”

她睁着两只惊恐的眼睛望着他,一声不响地摇摇头。她脸色憔悴,但又倔强得可怜。

斯佩德站起身来,两手插在茄克衫口袋里,沉着脸往下瞅着她。他火冒三丈地说:“没指望了,我对你的事情实在无能为力。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我看你要干什么连你自己都还没弄清楚呢。”

她垂下头,哭了。

他喉咙里低声咆哮着,走到桌边去拿帽子。

她头也不抬,声音哽咽细弱地恳求道:“你不会到警察那儿去吧?”

“上他们那儿去!?”他大声说,他正在火头上,声音特别响。“他们从今天清晨四点钟起就一直弄得我精疲力竭。天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摆脱他们。为什么?就为了个希奇古怪的念头想帮助你。恕我爱莫能助。我不干了。”他戴上帽子,拉拉好。“上他们那儿去?我只要站着不动,他们就都会朝我蜂拥而来的。得啦,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他们,你就碰碰你的运气吧。”

她从长靠椅上站起来,直挺挺地站在他面前,两只膝盖抖个不停。她高高抬起那张惊慌失措、急得发白的脸,下巴和嘴的肌肉却一个劲地抽搐,怎么也停不下来。她说:“你已经够耐心的了。你尽力想帮助我。我想,这事是没指望了,也没用了。”她伸出右手来。“感谢你为我做的事,我只好自己碰碰运气啦。”

斯佩德喉咙里又咆哮了一声,坐在长靠椅上。“你有多少钱?”他问。

这问题把她吓了一跳。后来她咬住下唇,勉强回答说:“我还剩下五百块钱。”

“拿来给我。”

她犹豫了,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他一味用嘴、眉毛、手和肩膀做出好些愤怒的姿态。她走到卧室里去,马上拿着一叠钞票走出来。

他从她手里接过钱,数了一遍说:“这儿只有四百块钱。”

“我得留一点过日子,”她一手扪住胸口,柔顺地解释说。

“你不能再多弄点儿吗?”

“不行。”

“你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变钱的,”他毫不放松地说。

“我有几只戒指,一点首饰。”

“你必须把它们抵押掉,”他说着伸出了手。“最好到雷米迪尔——在天主堂街[3]和第五街[4]附近。”

她恳求地看着他。他那灰黄色的眼睛看上去冷酷无情,一点没有通融余地。她慢慢把手伸进衣领,拿出一小卷钞票,放在他伸出来的手上。

他把钞票捋平,数了一遍——四张二十元,四张十元,一张五元。他把两张十元、一张五元的钞票还给她,另外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然后站起身来说:“我这就出去看看能为你办点什么事,一有了好消息我就赶回来。我按四下铃——长,短,长,短——你听见就知道是我。你用不着送我到门口,我自己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