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慈爱者(第3/9页)

三月二十×日

今天是直树学校的结业典礼。

自从森口来家庭访问之后,直树一直都显得很消沉,但还是每天都去上学,让我松了一口气。

今天他回家后就关在自己房间里,晚饭也没吃就睡觉了。大概是一直紧绷的紧张疲累,一下子发散出来了吧。

明天开始就放假了,想到新学期开始班导师还是森口,我就忧郁得要命。

三月二十×日

春假开始之后,直树突然有了奇怪的洁癖。

一开始是说吃饭的菜不要大盘,要分成小盘装。以前就算是我吃剩的东西他都毫不在乎地吃掉啊。然后是自己的衣物要分开来洗,自己洗完澡之后绝对不要有别人去洗等等。

这种事情在电视上看到过,我判断是青春期特有的情况,就顺着他了;但他彻底执行的样子让人觉得有点超出常规。总之自己穿的用的东西都不要我碰。

从来没让他做过家事的孩子现在自己洗碗洗衣服,当然是只洗自己的……这样写下来好像变成好孩子了,但实际看见他做还是没法不感到不安。几个碗盘茶杯就要用水跟清洁剂洗上快一小时。衣服也是不管什么颜色,都加上大量杀菌漂白剂重复洗好多次。

仿佛以前看不见的无数细菌突然有一天看得到了一样。

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算是极度洁癖症,总有对策可以应付。直树不只是这样。他对自己采取相反的行动。

总而言之就是肮脏。不清理自己身体排出的废物。不管我跟他说多少次,他不洗头也不刷牙。以前最喜欢洗澡现在也讨厌了。

我想要敦促直树去洗澡,趁他在走廊上的时候玩笑似地轻轻把他推向浴室的方向。他不知道是有什么不开心,对着我大吼:“不要碰我!”我从没见过他这么凶。

直树第一次对我大声。我安慰自己说这是反抗期没办法,但还是难过地一个人哭了。

虽然如此,在对我那种态度之后立刻又跑到我房间叫:“妈妈,妈妈,”开始跟我聊以前的事。

直树这种奇怪的举止到底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三月三十×日(kratti:没有这天啊=.= 还是印错了?)

今天邻居旅行回来送了土产,京都著名和式点心店的最中饼。直树本来不喜欢日本甜点的,难得有人送了,我还是拿到他房间去问他要不要吃。

不出所料他说:“不要。”然而过了一会儿他下楼到厨房来说:“还是吃吃看好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跟直树一起吃和式点心了。我泡了最好的茶,有点紧张地观察直树的样子。

直树咬了一口,然后一口气把整个最中饼塞进嘴里。美味无比地吃下去后,不知为何哭了起来。

“妈,原来最中饼这么好吃啊。我以前从来都没想过要试试……”

我看着他的眼泪,终于明白了。直树的洁癖跟自身相反的行为,并不是青春期或反抗期,而是那次意外的缘故。

“小直,不用客气,全部吃完也没关系喔。”

我这么说,直树又打开一包,开始一口一口细细品尝。

直树一定是一面想着森口死掉的女儿一面吃着。之所以流泪是因为可怜那孩子再也吃不到世上美味的东西了吧。直树真善良。

不光是吃最中饼的时候才这样,那次意外一定在直树脑海里萦绕不去。

之所以患了洁癖症,应该是在不断清洗餐具跟衣物上的污垢时,要洗掉挥之不去的可憎记忆。而自己不肯保持清洁,一定是因为只有自己过着舒适日子而抱着罪恶感。

到现在直树仍旧在惩罚自己。

直树这几天奇怪的行为终于有了解释。我怎么没早点注意到呢?直树一直在跟我求救的。

会变成这样还是要怪那个竟然疑心直树,给他施加精神压力的森口。要想减轻自己罪恶感的话,把责任转嫁给跟自己一样神经大条的人好了。对善良的直树做出这种事,除了卑鄙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幸好两天前送来的成绩单里夹了森口离职的通知。辞去教职显然是自己心虚的证明。虽然好像不能换班级,但导师换掉就没问题了。我想写信给校长要求换个热心教育的单身男老师。

直树已经不必再烦恼了。现在直树需要的就是“忘记”。要忘记的话写日记就好。

说来教我把烦恼写在日记上的是中学时代的恩师。我遇上那么好的老师,直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没错,直树是倒霉。

直树只有点运气不好。从现在起发生的都是好事了。

四月×日

今天到附近的文具店买了可以上锁的日记本。我想可以上锁的日记有把发泄出来的情绪封闭起来的功效。

刚才我把日记本给直树,跟他说:

“小直现在心里一定有很多很多烦恼。但是不用一直闷着喔。小直把心里想的事情写下来试试。妈妈不会要看你写了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