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997年 仲秋(第12/17页)

笙一郎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悄悄地在这里幽会什么的。”

笙一郎没理他:“你到哪儿去了?什么时候,怎么进来的?警察在门口盯梢呢。”

聪志举起右手,手里拿着一罐啤酒:“冰箱里的,这是第三罐。大门锁了吗?”

笙一郎点点头:“锁了。”

聪志安下心来,坐在了沙发上:“后边不是有一家计算器公司吗?从一楼厕所的窗户跳过来,爬上这座写字楼的围墙,就能够着二楼走廊的窗户。我从那儿爬进来的。”

聪志穿着深蓝的T恤衫,纯棉长裤,好像是进来以后才换上的。

为了让里屋亮一点儿,笙一郎把门大开着,走到里边自己的办公桌前,靠坐在办公桌上:“你到底去哪儿了?”

“去了好些地方。我给我姐姐打了电话,您没听说吗?”

“听说了,但详细情况不知道。”

“我也没详细跟她说。我是个无情的人,糊里糊涂地干了些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聪志自嘲地说。他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啤酒,问道,“您见过我父亲吗?”

笙一郎没说话。

“您跟我姐姐在同一个医院住过院,双海儿童医院,不用瞒我了。”

笙一郎慢慢地把烟盒从口袋里掏出来,考虑着怎么回答聪志的问题:“已经快20年了,那时候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长濑先生住的也是儿童精神病科吗?”

“……啊。”

“为什么住儿童精神病科呢?听院方说,那里是专门收治轻度情绪障碍的孩子的。”

“这是个人隐私,没有必要一定告诉你吧。”

“我姐姐也是因为什么受了刺激才到那里住院的。具体受了什么刺激,我一直想问问您。”

关于真实情况,聪志到底知道多少,笙一郎心里没底,就对聪志说了句“不明白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把烟掐灭,垂下了眼睑。

聪志长长地叹了口气。

笙一郎犹豫起来。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聪志好吗?他父亲对优希的虐待,我和梁平干的那件事,都向聪志坦白了,聪志也把他自己做了哪些事都说了,这样好吗?……

可是,说出自己的罪过是需要勇气的。今天一整天都感到浑身无力,现在更是说什么也打不起精神来。

“请您帮我姐姐一把,给她幸福!”聪志说话了,“我姐姐为什么那样牺牲自己,为什么那样无私地服务于别人……为什么有意躲避她明明可以得到的幸福,为什么那么匆匆忙忙地一心为他人活着,我全明白了。

笙一郎听到聪志那悔恨交加的述说,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明白什么了?”

聪志把啤酒罐捏得扁扁的,头垂到两膝之间:“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糊里糊涂地一直在那个家里住着……太残酷了!没有什么比这更残酷的事了!现实中发生过这种事情,我听说过,可是,这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的父亲身上,我连想都不敢想啊!您说我能接受得了吗?这是遭天罚的事情啊!父亲对女儿……”

笙一郎感到利爪挠心。

聪志抬起头来看着笙一郎,突然睁大眼睛问:“您都知道吧?”

“不……”笙一郎想否认。

“请您不要骗我!”聪志口气强硬地说。

笙一郎稍微犹豫了一下:“很久以前,听说过。”

“……听我姐姐说的?”

“啊,那时候我们还都是小孩子呢。”

聪志往前探了探身子:“您还知道别的什么事情吗?”

“别的事情?”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您知道吗?”

笙一郎咽了一口吐沫,心里想着应该告诉聪志,嘴上却说:“爬山的时候失脚摔到山谷摔死的。”笙一郎受不了聪志一直那样盯着他,低着头抽起烟来。

聪志又问:“听我姐姐说了以后,您是怎么做的?跟谁说过吗?比如说医生护士什么的。

笙一郎吐了一口烟:“她是在特殊情况下说出自己的秘密的。保守这个秘密,是我们无言的约定。谁也不会去背叛她的,因为背叛了她是对她最大的伤害。而且,那时候我们对哪个大人都不相信,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地方可以诉说我们自己的事情。”

“那么,你们就什么都没做吗?”

笙一郎抬起头来看着聪志,反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他很想听听聪志的主张。

聪志的眼神里好像混杂着各种各样的回答,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那时候我们才12岁,还是孩子呢。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笙一郎并不是有意刁难聪志,他确实想在聪志这里找到一个答案。

可是,聪志无言地低下了头。

笙一郎把憋了半天的气吐出来,平静了一下问道:“你父亲跟你姐姐的事,你是从谁那儿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