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997年 梅雨(第12/21页)

梁平盯着贺谷。贺谷挑衅似的摇动着从断掉的门牙处伸出来的舌头。梁平内心切断的感情开始慢慢地接合起来,一股热流在胸中涌动。

贺谷皮笑肉不笑地接着说:“马上就会真相大白的。你小子,跟我一样想干坏事……打小孩子,踢小孩子,让小孩子跪下,把你那个玩艺儿塞到小孩子嘴里,你都干过吧!”

“被告人,安静!”审判长警告说。贺谷两边的押解员用力向下按住贺谷的肩膀,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贺谷呢,反而更来劲了:“你小子一定杀过人了,不是一个就是两个。以后你还得杀人。我进了大牢就不要紧了,可你小子还会接二连三地干!变本加厉地干!你还得杀孩子,杀女人!”

“被告人!”审判长大声警告着。

贺谷跟疯了似的继续嚷嚷:“你小子小时候被谁干过,被你爹干过吧!”

梁平站起来向被告席走过去。他已经看不见周围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憎恶涌上心头,冲上大脑,使他完全失去了控制。他朝贺谷扑过去,伸手就要掐他的脖子。

押解员吓了一跳,赶紧往后推梁平。

梁平越发愤怒,跳着向贺谷扑上去。

“证人!”

“住手!”

法庭上叫声四起,法庭的工作人员都纷纷上前劝解。

贺谷狂笑起来。审判长喝令贺谷退庭。贺谷被押解员拉着往外走的时候还在朝审判长狂笑着大叫:“看见了吧!那小子当时就是这样,差点儿杀了我!只不过那时他有枪,也是这副样子!你们把我抓起来,也应该把他抓起来!那小子更危险!”

梁平甩开法院工作人员的手,又向贺谷扑过去。

“有泽!”有人大吼一声,那声音完全压倒了贺谷的狂叫,梁平像被打了一记耳光似的僵在那里,朝发出吼声的旁听席转过头来。伊岛已经来到旁听席的最前排,向前探着身子瞪着梁平。他的身后是股长久保木和搜查本部方面的检察官,表情都非常严肃。梁平身上的力气一下子跑光了,他摇摇晃晃地回到证人席上的时候,审判长宣布休庭。

回到警察本部,梁平立刻被刑警部长叫去了。刑警部长已经接到了检察官的电话,满脸不高兴。看见梁平进来,坐在那里什么都没说。部长让搜查一课的课长汇报了当时的情况。梁平一直低着头,没为自己辩解一句。伊岛和久保木也被叫来教训了一顿。梁平被罚一周不准上班。

梁平回到野毛山公园附近自己的公寓里,闭门不出。在这一个星期里,梁平什么都没干,除了上街买点儿吃的,就是一个人喝闷酒。伊岛每天给他来电话,除了安慰他以外,还跟他说判决的进展情况。

这次的审判长,据说是一个对迫害儿童罪持从严态度的法官,认为这次法庭骚乱是被告人故意挑衅引起的。为了避免进一步刺激被告人,辩护方也不再要求梁平出庭。

“没关系,这次的处分也就是一个礼拜不上班。”伊岛用非常轻松的语气说。

梁平心里却不轻松。他很想见见谁,很想跟谁说说心里话。这天中午,他借着酒劲儿拿起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多摩樱医院。”梁平听到医院总机的声音之后,犹豫了一下又把电话挂断了。梁平拿起一瓶威士忌,对着瓶嘴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

“为什么……”他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为什么一定要跟笙一郎一起去见她呢?既然想见她,一个人去有什么不好?我为什么要谦让?笙一郎这家伙不是也一个人去过了嘛。这家伙明明想单独去跟她见面,还非要说什么三个人一起见面。什么他自己没有资格啦,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想要就说想要,这有什么不好吗?没有那样做,是错误的,只会给别人带来伤害。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我们这些人,已经不会从自己的嘴里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希望和欲求了……得到的人不是自己所爱的人,得到的东西也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其结果伤害了别人当然不必细说,伤害最深的说不定是我们这些人自己。

心里堵得慌,痛苦极了。梁平又抄起了威士忌。

6

7月7日,日本的七夕【注】。天气还是那么热。

【注】日本古代遵从中国的习惯,正月、端午、七夕等节日都是按农历。到了明治时代,奉行“脱亚入欧”的政策,这些从中国传来的传统节日也都逐渐改为公历。——译者注

午间新闻说,关东地区的气温已经超过摄氏38度,有的地区将近40度。日比谷公园里,山茶树旁边的长椅上,笙一郎正坐着闭目养神。

百日红【注】的树荫里,只能感觉到一点点风。虽然已经下午3点了,太阳还是那么毒。笙一郎的内衣都湿透了。但是,人多的地方就算有空调,也让人感到憋闷得受不了。笙一郎觉得有必要在没人的地方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